他要他們自相殘殺。
“可是,我這條命是七爺給的,七爺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要為七爺活著,除非他讓我死。”蕭乙在心中這麽對自己說。
他反手握住刀刃,看向茫然不知所措的蕭丙。衝刺,瞬息之間刀尖劃破對方咽喉。
一擊致命,蕭丙甚至連刀都沒有來得及舉起來,脖頸的血噴湧而出,灑了蕭乙一身,也染紅這片雪地。
這樣一來,死得也不會那麽痛苦。
只是為什麽,他的心臟突然開始抽搐般的疼痛。
那些曾經的畫面。
——小蘿卜丁偷偷帶著香噴噴的烤鴨,和他躲在偏屋裡吃得滿嘴油光。
——小蘿卜丁看他站樁又累又熱,拿了把蒲扇給他扇風。
——小蘿卜丁在他感染風寒時,連夜爬起來給他熬製湯藥。
——小蘿卜丁……
他死了。
他已經死了!
被他、蕭乙、殺了!!
“不錯,蕭甲,你這一年訓練的效果我很滿意,是時候帶這孩子去那裡了”
七爺的聲音永遠毫無波瀾,毫無起伏,隨著飛雪逐漸遠去。
蕭乙沒有動,他聽到蕭甲說:“蕭丙的屍體今晚就會火化,你收拾一下,明天跟我上路。”
緊接著是腳踩過雪地的聲音,直至消失。
雪落滿蕭乙全身,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他想哭,卻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七爺,這是七爺的命令。
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雪已經將蕭丙的屍體埋了一半,那個傻呵呵的小蘿卜丁直到死都沒能閉上眼睛。
蕭乙趴在他身邊,掰起蕭丙僵硬的手,將他的匕首扎進自己左肩口。
“你看,你也傷到我了,是不是。”刀刃拔出,鮮血直流。
隨後,蕭乙用那雙沾滿兩人鮮血的手捂上蕭丙的眼睛,這才將那雙目給闔上了。
*
蕭乙一夜未睡。只要閉上眼,就會看見小蘿卜丁那張布滿鮮血的臉。
那張憤怒、絕望、歇斯底裡的臉。
“為什麽要殺我!!”
“我對你那麽好!!”
“為什麽!!”
為什麽呢?
蕭乙當然知道,因為他這條命隻屬於七爺。除了七爺,任何人都沒法讓他死,哪怕是他自己。
他給傷口做了簡單處理,血流了不少,好在扎得不深,王府藥材齊全,過不了幾日便能好。
早晨天不亮,蕭甲便來敲門。開門一見,蕭乙早就穿戴好,他沒有什麽行李要帶的,臉色較昨日相比,過於慘白了一些。
對於此,蕭甲自然能理解。畢竟才不過是十來歲的孩子,親手殺了自己一年來最好的朋友,能做到蕭乙這種反應,已經很不錯了。
他見過無數這樣的場景,廝殺到紅眼的昔日摯友,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亦或者是不忍動手,最終雙雙被解決掉的。
那些個“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中,真正能活下來的,才有資格去到那地方。
“蕭大哥,我們這次是要去哪兒?”蕭乙跟著蕭甲上了馬,天剛微微亮就已經出了北郡城。
“去凜川的無湮閣。”
“無湮閣又是什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蕭乙知道的事情很少,凜川是哪兒,他沒聽說過,無湮閣又是哪兒,他也沒聽說過。
他這一年裡都跟在蕭甲後面習武練功,甚至於練的什麽功、修的什麽心法,蕭甲也不告訴他。
蕭乙曾經好奇地問過,但蕭甲的回復似乎永遠就是那麽幾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一路風霜雪寒,跑死幾匹駿馬,每天休息不超過兩個時辰,蕭乙扛著發燒的身體一聲都沒吭過,直到入了凜川一帶,他才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
蕭甲知道,這孩子是受盡了苦頭。可這些算什麽,更多苦頭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入了夜,蕭乙暈暈乎乎躺在床上。晚間喝了湯藥,他身上一會冷一會熱,好在有內功護著,不然人早就廢在半路上了。
屋裡亮了一隻蠟燭,忽而門被人推開,“吱呀”一聲響,給蕭乙一個激靈,往門邊一看,原來是蕭甲。
“蕭大哥。”蕭乙是個禮貌孩子,病成這樣還想著坐起身來和蕭甲說話。
蕭甲摁住他的左肩,稍一發力,便疼得他齜牙咧嘴乖乖躺好。
“蕭乙,以後別做這種沒用的事。”蕭甲今晚的語氣聽起來與往常不同,怪嚴肅的,顯得那張臉更凶了。
但是蕭乙不怕,他那雙眼眸子像被雪融化過一般濕潤,聽到蕭甲這麽說,想起什麽,眸中一瞬黯淡,複而抬起,黑白分明地看了過去:“蕭大哥,我們去的那地方真不能說嗎?現在已經到凜川了。”
蕭甲見他這副模樣,難得的動了惻隱之心。這不是他第一次領人過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進了無湮閣的人最後成了什麽模樣,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但這孩子不一樣,他既狠,又善良。他還有一絲良知在,又被那份所謂的忠誠壓著。
更何況……
蕭甲抹了把面,似是想起什麽,神色複雜。隨後丟下一個錢袋,不欲多說其他,“蕭乙,今晚,你便騎馬離開此處吧。”站起身就要離開。
卻被那少年拉住了衣袖。
“蕭大哥,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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