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乙看得入神,正思索這女子似乎有幾分眼熟時,便聽沈鐸寒道:“這是我母親。”
他這句話說得很是輕柔,稱呼女子為“母親”,而不是“母妃”或“母后”。
據蕭乙所知,王爺與當今聖上是一母所出,那人便是先帝的容妃。容妃在新皇登基後便成了太后,卻在不久後,也就是五年前患病去世,未能享多久的福壽。
蕭乙能理解,王爺對太后的思念。只不過,在此處築一間無人知曉的暗室,設計一道道進入的關卡,只為了保存一副太后年輕時的畫像,未免有些令人費解。
心中雖是疑惑,蕭乙卻沒有多問什麽。
沈鐸寒定定地看著畫像上的女子,半晌,屋室內寂靜無聲,他扭頭望了眼蕭乙,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解釋道:“這是我生母,不是太后。”
這下,蕭乙心中就更加震驚了。
北潯人盡皆知肅親王與皇帝乃一母所出,因此十年前的奪嫡之爭中,肅親王才能存活下來。如今看來,這廣為人知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震驚歸震驚,蕭乙依舊一聲不吭。
他不知這種情況該說些什麽好,只能聽著王爺繼續說道,“她是凜川人,是皇宮裡的宮女。誕下我後,父皇礙於她的身份,沒有給她冊立封號,也早早將我過到容妃名下。她便一直居於這樣一間堂屋裡,直至死。”
“凜川人?”這席話一出,蕭乙終於開了口。
此前他曾聽說書先生提到過,極北荒蕪之地凜川,在百年之前實際上歸屬於北潯。只是在那時,凜川那邊的藩王突然起兵,想要自立門戶,便從北潯獨立了出去。
但好景不長,脫離北潯的凜川發展大不如從前,凜川的皇室便打起了北潯的主意,開始出兵入侵北潯領土。
這下北潯皇室就不幹了,直接派出三十萬大軍將凜川那邊自立的王朝給踏平了。於是凜川才一點點淪落為如今這副模樣。
也因此,北潯人對於凜川的流民印象很差,那些說書先生們提及凜川人時,更是一臉沒眼見的模樣。
所以在聽到王爺說出他生母來自凜川時,蕭乙還是小小地驚訝了一番。
沈鐸寒“嗯”了一聲,收回落在蕭乙身上的目光,繼續看著畫像,淡淡道,“蕭乙,你也相信,外面那些對於凜川的說法嗎?”
蕭乙聞言,搖了搖頭,斟酌道:“屬下沒見過凜川人,也沒去過凜川。既是不了解,便不會對此妄作評論。”
他這番話說完,沈鐸寒原本緊抿的唇角微微上揚,似乎有些欣慰道:“你果然還是這般,即便是失憶了。”
蕭乙一時間沒明白王爺這話的意思,便聽沈鐸寒繼續道,“實際上,所有北潯人的認知都是錯的。在這百年間,他們一代接著一代,被灌輸著‘凜川是蠻荒之地,凜川人是試圖入侵北潯的蠻人’的思想。”
頓了頓,他神色略哀,卻又頃刻間恢復平淡道,“百年之前,凜川和北潯確實同屬‘北潯’。只不過當時的凜川藩王擁兵自立,直接率兵攻入北郡皇城,將原先的王室斬殺殆盡,貴族大臣流放至偏遠凜川,並將此地割除北潯之外,任其發展。”
蕭乙靜靜聽著王爺說完這番話,再與先前聽到的版本做對比。如此一來,外界所流傳的說法豈非顛倒是非、魚目混珠了!
他不由得暗自心驚,這世間,究竟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似假,假變真,叫人捉摸不透。
心中這般想著,口中也不自禁喃喃道出:“王爺為何要告訴屬下這些……”
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蕭乙不由一愣,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王爺能同自己說這些,顯然是信任自己,他竟這般就問出了口。
沈鐸寒聞言,回眸望向蕭乙。少年正羞愧地低頭緊盯地面,一如曾經過往,許多許多次,在他面前都是如此。
只是他沒有注意到,亦或是注意到了,卻也不曾放在心上。
如今再比從前,心頭似是有些不忍,沈鐸寒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柔和:“蕭乙,往後面對我時,你都不必這般諾諾。這是本王給你的特許。”
蕭乙一抬頭,看到王爺難得一見的溫和神情,心中不知怎的,就像被一隻無形的纖纖玉手撥動了一下。頓時又低下頭,不敢抬頭看面前男子朗如星辰般的眼眸。
複而聽王爺繼續道,“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母親不單單是凜川人,更是曾經北潯王室的後代。所以無論過往或今後,有些決定,都是我身不由己。蕭乙,你能理解我嗎?”
第41章
蕭乙自是不能理解。
就連王爺的母親明明誕下皇子, 卻因身份而無法獲得封號這件事,他都無法理解,又怎能理解得了王爺口中, 那些身不由己的決定呢。
但蕭乙是個聰明人,他能明顯感覺到, 今日的王爺似乎同往日有些不同。
話說得多了,讓他震驚的事也做了。他心裡模模糊糊想著, 得找個機會拉上蕭讓好好問問,他從前同王爺到底是如何個相處法的。
屋內一片安靜, 他能感覺到王爺在看著他, 似乎在等待他的答覆。想了想, 蕭乙開口道:“王爺無論做任何決定, 屬下都會全力支持;無論下發任何任務, 屬下都會全力以赴。”
這句誓言, 是他身為一名暗衛, 所能對主上做出的最忠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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