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禮將傳位詔書遞上, 龐世忠接過手,翻開來仔細端詳一番。待看完後, 他將明黃詔書卷起,高舉頭頂,朝二皇子宋清瑞跪下,威容正色道:“老臣,恭迎新皇登基!”
緊接著,席間第二個人高聲震呼:“恭迎新皇登基!”
“恭迎新皇登基!”
……
局勢瞬間扭轉,太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熟悉的老師,不甘之心已然衝昏頭腦。他顫聲下令:“本王才是儲君!來人,將這群亂臣賊子統統拿下!”
這下,就連太子親兵也沒了動靜。
回頭一看,殿外陸陸續續趕來的皇軍已然將親兵衛扣下。
“太子帶兵上殿,意圖謀反,依照國法,當撤除皇室身份,押至宗人府發落!”
南舟禮一聲令下,太子頹然倒地,被皇軍押下。
眼見太子大勢已去,那些個站出來質疑詔書的官員也紛紛跪地,隻恨不得將頭埋到地裡去。
太子落馬,二皇子登基,三皇子涉嫌謀殺先皇,南相獨掌大權,這西遼的時局,又要變天了。
而蕭乙,全程跪坐於席間,眼見著一波人來又人往,心中唏噓不已。
整場布局走勢都與七爺先前的設想相似,然而有些細節,蕭乙不甚明白。
比如獻給西遼皇帝的熏香被換,三皇子早已之情,卻為何依舊呈了上去?
又比如,太傅龐世忠身為太子之師,照常理來說理當站在太子那一邊,又為何會在關鍵時刻出面,引領群臣認下新主?
風雲變化,詭譎無常。人心不可測,這朝局,亦是令人難以揣摩。
蕭乙不願多想這些,只是這宋清琢下獄,尋找發簪主人一事就被擱置下了。
他在西遼並不認識旁人,光憑一支發簪找人,難度堪比大海撈針。
心中不免有些沮喪,蕭乙站起身來,想跟隨人群一同出殿,卻被南舟禮給攔下了。
眼下太子被拘,蕭乙明白過來,方才南舟禮畢竟在殿上說過要親自審訊他,總得做做樣子,便留下來,等殿內後事被一一處理完,才跟著南丞相離開。
夜已深,這個時節氣候最是適宜,溫和的晚風拂面而過,帶來一絲空氣中花草的清香。西遼皇宮內一片悠然平靜,縱使舊人去,新人至,幾經風雨,這些個草草木木也依舊在此。
但夜深對於蕭乙而言並不是什麽好事,他體內的噬骨蟲到了夜間便發作得更甚,眼下又沒有宋清琢的血液壓製,焚骨之痛令他每走一步全身骨骼都疼痛不已。
待出了宮門,已是冷汗涔涔。
南舟禮在前方停下來:“肅親王的馬車就在那邊,你過去吧。”
抬頭看去,不遠處的陰影中停了架馬車,而那馬車當中,有他思念的人。
蕭乙忽而腳下有如扎了根,不肯向前再邁一步。
前幾日宋清琢在他身上留下的鞭痕才剛結痂,遍布身體之上,醜陋不堪。
他害怕,害怕七爺會看到。他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強撐著身體站穩,可身體的每一寸骨骼都有如在烈火上炙烤。宋清琢說得不錯,焚骨之痛雖不致死,卻足以令人生不如死,直恨不得能自我了斷才好。
苦澀一笑,蕭乙問道:“南大人,能否借我一匹馬,我有些東西在勳王府,過去取完便與七爺會和。”
實際上,他哪有什麽東西要去取的,只不過是暫時尋個借口,好避開七爺罷了。
可他又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勳王府,便成了眼下唯一的去處。
“那好吧。”
得了馬匹,蕭乙翻身而上,拉緊韁繩,朝著夜色中駛去。待走得遠了,他回頭往後看去。
那馬車在夜色中不斷縮小,直到融入黑暗,再也尋不到蹤影。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蕭乙隻覺眼眶酸澀不已,胸口沉悶不已,骨骼疼痛不已。
今日見到七爺的場景一幕幕在腦中略過,七爺的一舉一動,以及七爺在大殿之上說出的那句,“擇一良人”。
好啊,好一個擇一良人!
總歸,七爺終究是要納王妃的。到那時,他又當何去何從?
曾經立誓要一生守衛七爺,可若當真到那一天,他能眼睜睜看著七爺同別的女子琴瑟和弦嗎?
他心裡已然給出了答案。
蕭乙痛苦地壓低身子,馬匹頓時在暗夜中撒開蹄子狂奔,而他的思緒,也如脫韁一般,發散到遠方。
一路疾馳到勳王府,遠遠便看見高舉火把的皇軍將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勒住韁繩,足間輕點馬背騰空而起,從圍牆翻入。
落地瞬間,耗盡最後一絲氣力,蕭乙一頭栽倒在地。
恍惚間,有人來到他身邊,喚他幾句“蕭公子”,聽聲音,似是宋清琢身邊那個侍衛黎朝。
那人將他扶起,掰開他的嘴,將一個滑膩的東西放入他口中。
有了上次的經驗,蕭乙雖神志不甚清醒,卻依舊運功拚命鎖住咽喉,不讓那物落入腹中。
只聽黎朝在他耳邊道:“蕭公子,這是殿下近兩日取心頭血養成的子蠱,可解你體內噬骨蟲。殿下吩咐了,今日若是發生變故,便令我尋到公子,將此蠱蟲交給你。”
如此,蕭乙這才吞咽下去。
不出須臾,胸腹一陣氣血翻湧,他猛地吐出一口寒血,只見那血中,躺著一大一小兩隻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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