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用內力發出,自西北方向傳來,響徹整個山谷,回音久久不散。
正是沈鐸寒。
聽著距離不算遠,蕭乙便沒用內力,大聲回了一句:“我在這裡!”
生怕七爺沒聽著,他又將雙手攏到嘴邊做喇叭狀,朝著空中,狼嚎一般“啊嗚”了幾聲。
“聽到了,在原地等我。”七爺再用內力回他。
這下蕭乙確信,自己算是得救了。可是他也即將面臨一個問題,連庚的死。
他該如何向七爺交代?
二人此前定是相識,七爺又給他下了死命令要護住連庚。這次任務失敗,論處罰都是小事,若是七爺就此將他驅離,他又該當如何?
伴隨著這樣忐忑難安的情緒,蕭乙小心翼翼爬下樹,走到連庚的屍體旁跪下,然後聽著馬蹄聲踏雪而來,他抬頭望去。
七爺竟是一人尋來的。
他一手持火把,一手拽著韁繩,將駿馬拉住,翻身而下,走到蕭乙跟前。
未等七爺開口,蕭先行認罪:“對不起,七爺!有人追殺連庚,我沒能、保護好他!”
說完,他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額頭貼著積雪,鼻呼間也盡是寒氣。心肺早已疼痛不已,他強忍著咽下那口翻滾的血氣,盡量勻稱呼呼,用內力調整著。
良久,沈鐸寒才開口:“先起來吧。”
待蕭乙起身,沈鐸寒從馬背弓囊袋中抽出一支利箭,從蕭乙後背扎入他的右肩。
劇痛瞬間傳來,蕭乙強撐著穩住身形。他知道這是七爺的懲罰,比起被驅離,他甘願接受這種懲罰。
“連庚中箭身亡,你卻毫發無傷,若是這樣回去,難保會有人起疑心。”
沈鐸寒似乎是在解釋自己的行為,然後再補問了一句,“疼嗎?”
利箭扎入筋骨血肉,自是疼痛不已。但對於蕭乙來說,這樣的疼痛他在無湮閣經歷過太多次,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不過這一次,他張了張凍得快要打哆嗦的嘴,隻說了一個字,“疼”。
“疼就要有記性。每一次的疼都要記住,傷不是白挨的,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知道要怎麽處理嗎。”
沈鐸寒說著,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利落地砍斷蕭乙右肩的箭支。
“箭刃等回去了,找隨行禦醫處理。”
隨後他扯起連庚的屍體,橫放到馬背前段,再自己騎上馬,一手將蕭乙拉到自己背後。
“摟緊我。”沈鐸寒直接將火把扔了,一手持韁繩,一手扣緊蕭乙環住自己腰間的兩隻手,驅馬朝著回路踏進。
雪越下越大,明日圍獵的難度定會增大不少。好在人少了許多,得找個適當的時機找到地圖上的那處才行。
可這雲翎軍團,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呢?
蕭乙倚靠在沈鐸寒背後,頭腦已然有些昏沉,一會兒想到東,一會兒又想到西。
謝壬那邊,也不知該拿出什麽東西去和她做交換好。這個女人,好歹大家都同出自無湮閣,就不能幫他這個忙嗎。
又或者,直接告訴七爺,讓他幫忙查?
不好,這樣不好。萬一七爺誤以為自己想查明身世,是為了要離開他怎麽辦。
七爺的手好溫暖。
七爺的背好寬闊。
剛剛連庚最後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沈鐸寒感覺到身後人逐漸失力,呼吸聲也變得微弱,不由得加快馬速,趕回營地。
*
蕭乙再次醒來的時候,箭刃已經取出,傷口也敷了藥,包扎得好好的。
這裡是七爺的營帳,卻不見七爺身影。
床榻旁的矮桌上放著一碗濃黑的湯藥,還溫熱著,蕭乙趁熱給喝了,是熟悉的味道,苦得他只能憋住氣一口全喝完。
莫非是那老神醫也來了?
營帳內很是溫暖,蕭乙就算僅著裡衣也感覺不到分毫寒冷。那碗湯藥入腹,體內寒意很快便被驅散,心肺的冷寒悶痛感也逐漸消退。
這湯藥說來也神奇,自從他將七爺的寒毒盡數引入體內後,每逢寒症發作,一喝這濃苦無比的藥便能好上許多。
思索間,便見七爺踏入營帳,身上猶帶著雪意覆身的寒氣,眉眼間也是一片冷肅。
蕭乙知道自己這次任務失敗,雖說七爺沒有多加怪罪,但他內心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也不敢擅自開口說些什麽,更不敢多看七爺,隻老老實實重新躺回床榻上。
腳步聲漸近,他也不好繼續裝睡,便睜著眼,看向一步步走近的七爺。
沈鐸寒剛從皇帝的主營帳回來。皇帝聽聞連庚中箭身亡一事,面露淒哀,下令調查此事。
這件事查到最後,就同先前晚宴上煙火異常墜落事件一樣,只會抓一個替死鬼,不了了之。這一點沈鐸寒很清楚。
說白了,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男寵。表面感情雖好,沈鐸寒卻感覺不出一絲皇帝內心的悲傷。
他聽皇帝提及一些狩獵時的事,便知連庚之死有蹊蹺,想著回營帳詢問蕭乙。
此時已將近子時,他回來時便見蕭乙慌忙鑽回被窩,待走近了看,那張俊俏的臉又是慘白一片,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分明就是心虛又內疚的模樣。
畢竟是個少年,還在為自己無力干涉的事而感到內疚。沈鐸寒心想著,便道:“連庚之死是必然,要他死的人你無力抗衡,你也不必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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