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他靜靜看著蕭乙, 似是在等待一個答覆。
蕭乙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心頭亦是各種思緒環繞, 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而後堅定回道:“蕭乙想清楚了。”
良久,室內再無一人出聲。
“好。”沈鐸寒從地上撿起那枚玉佩,而後起身,背過身去, 不再看跪立於地的人,“今夜, 你便離開吧。”
*
兩日後,登基大典在金鑾殿舉行。
新皇為上,群臣在下,就連前段時間出使西遼的北潯使臣,也一同見證這一時刻的到來。
然而就在冠禮進行之前,意外發生了。
太傅龐世忠站出群臣隊列,面朝文武百官高聲道:“本官有一要事想告知各位,事關江山社稷,家國大運,還望冠禮暫停。”
此話一出,殿中頓時竊竊私語聲一片。太傅是兩朝元老,為人老練沉穩知輕重,今日這番舉動,確實教人意外。
“今日登基大典,龐大人有事啟奏陛下,大可以等典禮結束後。”一旁,南舟禮探究的眼神投來。
龐世忠完全沒有理會他的目光,繼續道:“南大人先莫提‘陛下’二字,這皇位究竟屬不屬於他還當另論。”
說著,他從衣袖中取出一道明黃的手諭,“想必在場諸卿都記得,當年靈帝駕崩後,曾留下傳位詔書,令先太子繼承皇位。然而翊王狼子野心,先滅先太子滿門,再奪皇位,並將開口阻撓的官員一一誅殺,此等惡行,有違君王之仁義與德行。眾卿家也都看到,翊王最後的下場,便是作惡多端的報應。”
“大膽!來人,將這信口雌黃的龐世忠給朕拖下去!”大殿之上,宋清瑞氣得臉色鐵青,高聲喝令。
只見殿中央那位發須斑白的老太傅將明黃手諭高舉過頭頂,厲聲道:“冠禮尚未完成,登基大典尚未結束,二皇子便不可以‘朕’自居。國運當屬正統,本官手持靈帝聖諭,見此詔如見靈帝,何人膽敢冒犯?”
此番言論,倒是衝入殿中的皇軍一時愣在原地,沒有再向前半步。
這時,百官中出現了一道聲音:“縱使太傅有靈帝聖諭,可先太子全族被滅,皇位空虛,是當如何?”
隨後,便有其他聲音應和著——
“對啊,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這般處境,還是只能讓二皇子繼位了。”
“正是如此。”
……
“諸位莫急,先太子當年並未全族被誅,眾卿可記得先太子幼子宋言穆,他還活著!”龐太傅鎮定自若,高聲道來。
這話有如巨石落水,驚起千層浪。
眾人有難以置信的,有驚恐萬分的,有若有所思的,一時間,大殿內紛嚷更甚,人人都開始好奇這位先太子幼子。
而身穿一身侍衛服混入宮中的蕭乙,此刻正守候在金鑾殿外。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殿內場景,聽到殿內動靜。聽聞這番話語,他理了理衣裳,正要踏入殿內。
“且慢。”
就在這時,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響起,定睛望去,正是沈鐸寒。
見他施施然走出,眾臣皆紛紛停下話語,定定傾聽。
“這本是西遼國事,本王不欲干涉。只不過本王亦出身皇室,本王的皇妹也將嫁入西遼皇室,既然龐太傅提出‘正統’二字,本王不若也略微發表一下拙見。”
“皇權之爭向來是強者勝,弱者敗。無論是北潯還是西遼,得皇位者,即為正統。如今西遼皇帝已逝,留下傳位詔書,二皇子繼承皇位是為正統。此刻且不說先太子幼子是否真正還存活於世,龐太傅今日登基大典上此番言行,又與謀反有何差異?”
一襲話落,眾臣皆是驚嘩,原本已經被龐太傅說動的一些人心中漸漸有了著數。
這天下,早已易主了。
沈鐸寒不著痕跡朝南舟禮看了一眼,南舟禮立即心領神會,亦站出來,躬身對宋清瑞道:“龐太傅干擾登基大典,意圖篡權謀反,臣以為,此罪當株連九族。還望陛下降旨,先將其押入大牢,再審出關聯人員,尤其是那位謊稱是先太子幼子之人。”
這話一聽,宋清瑞心裡長舒口氣,一揮手臂下令:“來人,將龐世忠押下去,聽候發落!”
“是!”
殿內,那些原本要跟著龐太傅一起諫言的官員見局勢扭轉,無一再敢多言。
皇軍逐漸靠近,龐世忠眼見大勢已去,仰天長笑幾聲,頹然道:“先太子仁厚有德,待翊王待眾臣皆禮數周到,是為賢良之君主。奈何天道不公,遭奸人所害!本官奉靈帝之命,自其七歲時便輔佐其身側,一數三十多載。自其亡後,本官每念其遭遇便心生遺憾不甘,故生今日之事。一切皆本官一人所為,一人做事一人當,本官無愧天地,隻愧對先太子一人。唯望先太子幼子能自保自重,臣去也!”
話罷,他一頭撲向身旁一名皇軍的刀尖上,利刃刺穿胸膛,垂垂老矣的兩朝重臣就此殞命。
龐世忠的屍身很快就被皇軍拖走,大殿之上的血跡也很快被打掃乾淨,登基大典繼續進行。
殿外,蕭乙拚命攥緊拳頭,克制住自己想要衝入殿中的衝動。眼睜睜看著龐太傅的屍身從面前拖走,心痛如刀割,卻什麽都做不了。
登基大典結束後,就是封後大典。
那個鳳冠霞帔的女子緩緩從外步入殿中,她嘴角噙著溫婉的笑意,明媚而婀娜,好似天下所有期盼嫁予夫君的女子一般。然而那抹笑意卻不及眼底,無人能看出,那雙盈盈雙眸中泛著點點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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