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台,看我,看著我。」
聽著聲音,祝映台艱難地轉過臉去,就這一個動作,他額頭的汗水便「嘩嘩」地淌落,然後他看到了梁杉柏。男人的眼裡像是盛滿了萬千星子一般閃爍著光輝,那光輝並不刺眼卻清朗堅定,就如同一隻溫柔的手撫過的他的臉頰心田,深入他的肌膚腠理,最後匯聚停留在他的後腰上。
「啊!」祝映台的嘴裡迸發出一聲痛呼,跟著他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那喊叫再繼續下去。此時他的後腰像是被刀子在切割一般,仿佛有什麽東西沿著那個可怕的惡咒烙印正在他的身體裡遊走,一刀一刀,再來一刀!
祝映台和梁杉柏都停了下來,那個殺手卻顯然不會停,趁著兩人都被牽製住的時候,他飛快地旋身後撤,然後覷準時機又衝著梁杉柏一劍襲來。但是他沒有想到,梁杉柏還有余裕動起來——他帶著祝映台一起動起來!
如果這個黑衣人是現代人,此時多半會生出一個感慨,因為梁祝兩人此刻的動作就像是在共舞一曲華爾滋一般。梁杉柏側身站在祝映台的身後,一手托著他的腰,另一手控著祝映台的手腕,桃木劍便開始重新動作起來,以一種行雲流水般的姿態。
剛剛祝映台攻擊的時候,桃木劍的速度很快,此時的桃木劍速度卻顯得又慢又快,說它慢是因為梁杉柏每一劍的起、落、行、止的路線,那個黑衣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說它快則是因為無論看得再怎麽清楚,那黑衣人卻十分詭異地無法避開那一劍又一劍。
一劍掠過手臂,砍傷了肩胛;一劍橫劈腰部,剖開了肌肉;一劍滑過腿側,露出了白骨;一劍又一劍,黑衣人節節敗退。他蒙著面,露著一雙原本平靜無波甚至顯得有些陰鷙的眼睛,但是此刻這雙眼睛裡的情緒開始劇烈地波動起來。這個人怕了,人的心裡一旦生了愜意,動作便會越發遲鈍,弱點暴露得越多,自然也就愈加危險。但是梁杉柏這裡的情況其實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他有足夠的余裕製服黑衣人,可惜的是祝映台的身體撐不住。手中的桃木劍不知怎麽就與陰劍羅睺產生了聯系,那柄妖異強大的武器正在絲絲縷縷地侵襲著祝映台的神識,汲取他的生命力,哪怕梁杉柏借力打力,在與那黑衣人的較量中逐步削弱了羅睺對祝映台身體的控制力,祝映台的身體狀況卻仍然在飛快地變差。
就在祝映台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黑衣人突然化劍指為爪,一爪前探,拚了自己的命門不守,抓向了祝映台的眼睛。不得不說黑衣人這一決斷正確至極,梁杉柏固然不在乎自己的身體是否受傷,卻一定在乎祝映台的,所以他退了。趁著這一退間拉開的距離,黑衣人猛地收爪回身,從窗口翻了出去。與此同時,祝映台所承受的痛楚也到了極限,他悶哼一聲,整個人軟軟地倒進了梁杉柏的懷裡。
梁杉柏將祝映台放倒在地,一手試他情況一手卻隨意往後一揮,隨之一團光芒猛然從他掌間迸出。那是一團黑色的光芒,比黑夜更要黑。黑色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出窗外,正中那名逃竄的黑衣人後背,須臾之間,一團黑光爆起,空氣裡彌漫開一股蛋白質被燒焦的臭味。黑衣人驚駭地轉回身來,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黑火所包圍。火焰蒸騰得空氣扭曲,他的面容也隨之扭曲、變形。遮臉的面巾很快被燒毀,露出了一張梁杉柏他們曾見過的臉,那是鄭由府的管家老李。老李似乎自知自己今日難逃一死,被黑火團團包圍的他放棄了自救,卻拚盡全力開始凝聚最後的力量,想要向某處示警,一點赤紅的火光在他指尖凝聚,越來越大,宛如一隻破殼而出的雛鳥,馬上將要振翅飛揚。
屋內,梁杉柏將自己的外衣脫下,鋪到地上,他將祝映台輕輕放到衣服上頭,伸手按在他的額頭,隨之祝映台的身體微微一顫,仿佛被凍著了一般,他的手松開了一霎。梁杉柏飛快地抽走他手中的桃木劍,又試了試他的體溫,確定沒太大問題,然後才伸手一撐窗台,輕巧地躍了出去。
老李還在拚命地凝聚力量,這位老人的渾身上下,此刻從內髒到肌肉骨骼到皮膚都正在黑火中迅速垮塌,就如同黃油在火中溶解一般,他一半的身體已化為骷髏,另一半卻還覆著焦黑的皮肉,看起來宛如烈火地獄中的惡鬼,十根如蠟油般流淌的手指還在勉強動作,而他手中的雛鳥卻也因此羽翼漸豐,緩緩睜開了眼睛。伴隨著一聲清鳴,火鳥終於衝破火光而出,直飛天穹,速度快得宛如一道流星。然而終究是宛如一道流星,梁杉柏似乎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後就在下一瞬間,空中驟然閃過一道黑色霹靂,宛如死神的鐮刀輕輕劃過,便將那火鳥砍了個正著。集聚了老李一身修為甚至是性命的火鳥在刹那間便被無聲地撕裂成兩半,團團的火光變作了火流星,下雨一般輕飄飄地落了下來。與此同時,已經被燒成半具骷髏的老李嘴裡猛然噴出一口黑褐色的血沫,跌倒在地。
他的眼中不再有陰鷙、堅毅,他被燒沒了眼皮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眶中透著絕望和害怕的情緒。梁杉柏緩緩地走過去,他想要退,但是根本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自己,骷髏也開始融化了,從下往上,骨骼化為液體,掉落到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滋潤著厚厚的草甸。
「你……你……」老李歙張著兩排森森的白牙,發出含糊難聽的聲音,「你竟然……竟然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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