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不,那已經是果,還是一枚苦果。
看向身邊睜著眼,好奇地打量四周的戀人,梁杉柏的心中泛起了一股深深的愧疚之意,他虧欠祝映台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咦?」突然有人發出了驚異的叫聲,跟著從上方傳來了喊聲,「前面有東西!」那是站在瞭望台上的士兵用單眼望遠鏡發現了異樣。
眾人心中不由都是一驚,以為又遇到了什麽怪物,雖然海王爺與他們一同被卷入龍卷風中,似乎四分五裂,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誰又知道它是不是躲在這片光陰海裡的某個地方伺機而動呢?頓時,所有人都動作起來,歐陽手底下的士兵們再次排好了陣列,端起了手裡的弓弩,警惕地瞄準著各個方向,王錚帶著手下的士兵將上官烈等人保護了起來,而祝映台也拔出了常安。
因為祝映台白天的意見,思羽號此時關閉了動力,只是飄蕩在海上,任由海水推著船身前進。但或許正是這一舉動巧合了光陰海的某種運行定律,思羽號周圍的景致到了此時竟然發生了改變,在遙遠的天邊,有什麽東西漸漸露了出來。
「海王爺?!」
「島?」
此時思羽號上的人們心裡搖擺著兩個極端相反的答案,沒有人希望是那個不好的。遙遠海平線的那段漸漸地隆起了一道長長的線,如同海獸的背脊,也像是島嶼的峰線,令人震驚的是,那條線是那麽、那麽的長,幾乎橫跨了整片海洋。思羽號與之相比竟然宛如螻蟻一般渺小。
「這是把整片海都堵上了嗎?」上官烈喃喃自語,「這要怎麽繞過去,難道說這就是時間的盡頭?」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了。面對著如此龐大的對手,沒有人還能保持旺盛的戰鬥心,甚至是祝映台都慢慢地把常安收了回來。海水一如既往地輕輕波動著,推著思羽號緩慢卻沒有一刻停止地向前、向前、再向前,於是眼前的畫面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是,那東西確實不是海王爺,而是一座島。或者說是島也並非特別準確,因為那座島是如此的長,便像是一系列山脈只露出了山脊在海面之上,而島上沒有任何的活物,只有裸露著的黑玉一般的岩石。
「是玉礦脈?」上官烈狐疑地問道。
在思羽號的正前方,剛好有一個小小的弧形凹口,似乎可以作為港灣使用。海水將思羽號推至此處,便不再動作,仿佛一個領路人,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恭敬地退下,在旁候命。
上官烈說:「兩位怎麽看,我們要下去嗎?」結果連問了三遍,祝映台和梁杉柏都沒有回答。上官烈疑惑地看過去,卻見梁祝二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怪異。不論是梁杉柏還是祝映台,此時全副的注意力顯然都放在了面前的這座奇怪黑玉島上,只是兩人的神情有著明顯的差別。上官烈不知道兩人此時都在想什麽,但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個時候他們並不歡迎別人來打擾。所以上官烈離開了,他吩咐部分士兵留守原地,自己帶著王錚和歐陽等人下船登島。不得不說,上官烈仍然還是上官烈,盡管在這個年代的他沒有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那麽冷,但他仍是一個敏銳、果敢,某種程度上直覺很準的人。
船上的人離開了一部分,留下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得了命令也不敢接近梁杉柏與祝映台,以致於這兩人就這麽站在甲板上,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很久、很久。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梁杉柏先緩過神來,看向身邊的人。祝映台仍然還處在一種微妙的遊離感中,此時他人雖然站在思羽號上,但是梁杉柏知道他的思緒、他的魂魄都不在此地。是啊,怎麽可能無所觸動呢,哪怕輪回轉世了一次又一次,哪怕因為昔年他的一念之差導致祝映台對自己下了狠手,險些魂散於天地無法再入輪回,這裡畢竟是不同的。
光陰海,想不到後人竟然給這裡起了這樣一個名字,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種巧合。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他們曾經在這裡生死決戰,甚至閉上眼睛,他還能記得自己從空中重重墜落,空氣摩擦鱗片生出無數火花的感覺,他還能記得他們不死不休,竟夜廝殺的那些日子,然而一切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久到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記得這些事,甚至身為當事人的他們,也只有他才在不久前慢慢撿回了那些記憶。
太久了,所以都忘了。
忽然,祝映台像是捕捉到了什麽,他猛然振起雙臂如同一隻飛鳥一般越過船舷,撲向那座長島。甲板上的人們發出一聲驚呼,因為祝映台的動作是那麽的輕靈,而思羽號的船舷又是那麽的高,而梁杉柏緊隨其後,跟著祝映台而去。
祝映台並沒有發現自己做了什麽,此時他的腦海裡只有一片冰冷的海水。那些深色的冷冽的液體波動著,翻滾著,既冰冷又溫暖,既陌生又熟悉。他的眼裡看不到任何人,他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已經從思羽號上跳下,來到了這座奇妙的長島上,外物一切都盡數虛化,他看到景,看到物,看到的卻不是如今的景,現在的物,他的神識帶著他的身體穿越了千百乃至萬年,去往很遙遠、很遙遠的過去。有什麽是他忘記了的,有什麽是他早該記起的,因為忘記了不該忘記的,所以現在有什麽開始召喚他,召喚他前來,召喚他醒來!
祝映台行色匆匆,他的身體在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縷清風,脫離了有形的實質,從這一頭到那一頭。他踏過了平地,上過了峰頂,他一時在此處,一時又在那處,偶爾他停下腳步,蹲下身,對著面前某塊隱有刻痕的岩石發呆,一會他又匆匆翻山越嶺,去往接海的邊線細細琢磨。他與上官烈等人擦身而過,大部分人沒有發現他,發現了他的如上官烈其實也並不是太明白自己剛剛與什麽擦身而過,所以他們很快說服自己那只是錯覺,隻把隊伍縮得更緊,以防備可能會出現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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