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霍二少身後的人,江大龍騰的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把睡一晚上散開大敞的衣襟裹上,胡亂往腰帶裡塞, 順手捋了一把鬢發,試圖讓狗啃似的亂糟糟發束沒那麽亂, 一整個彪形大漢突然局促起來:“少爺怎麽這麽快到了?我昨天中午才接到的信,以為你們最快也得明天晚上到呢,我這亂糟糟的你看……”
他一邊嘻嘻陪笑,一邊眼鋒凌厲,招呼手下小弟進來收拾, 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撿走擦了,地上零零碎碎撿開抱走, 窗子打開通風……
小弟們也伶俐,沒幾息,廳堂就乾淨了。
至於那個瞎喊的看門小弟,現在已然聽不到動靜。
“來,少爺,坐!”廳堂乾淨了,江大龍腰板也挺直了,整個人儼然不拘小節的粗獷行船漢子,膀大腰圓,雄性氣勢十足,“早飯用了沒?這破地方想是不方便,來人——給我們少爺上一桌!”
至於霍二,他屁股一頂,直接把人撞開,想坐哪自己找地方,這種狗東西還用得著招呼?
溫阮:……
“謝龍哥。”
“叫什麽龍哥,見外,叫我小江就行!”
霍二少撫額:“狗龍你收斂點,別嚇著少爺。”
江大龍咧開一嘴白牙,瞪了他一眼,才又看向溫阮:“少爺別理他,他嫉妒咱哥倆感情好呢。”
溫阮:……
江大龍說一桌,還真的是一桌,整治的很快,可能因為時間問題,都不是那麽精致,有燉菜有涼菜有辣鹵有包子粥餅,炒菜隻兩盤,但是量大管飽,且聞著很香。
涼菜好拌,燉菜辣鹵大約是昨天就備好的,今天中午或晚上的菜單,包子粥餅更好理解了,早飯麽,總得準備這些,雖然現在看時間將近中午……
誰讓頭兒宿醉未醒,還沒來得及吃呢。
“少爺別嫌棄,”江大龍不敢拿自己筷子給少爺夾菜,隻熱情的把菜盤往溫阮跟前推,“這窮鄉僻壤的沒啥好東西,有點亂,但保準好吃!我那廚子可是我從州府搶——”
霍二少啪一聲,放下盛好粥的碗:“是挺亂的,這段漕河,你就是這麽守的?外頭放的什麽小弟,都敢怠慢少爺了?”
“不可能!”
江大龍勾手指叫下面人過來,那人笑嘻嘻衝溫阮和霍二少行了個禮,才輕輕掩唇,在江大龍耳邊說了幾句話。
“嗐,原來是才招進來的嫩瓜子,還沒調教好呢,先放門口看看人怎麽樣,他連霍二都不認識,何談少爺您,不過怎麽說都是我這個頭兒沒管好,少爺您別介意,小江給您賠禮道歉了!”
江大龍說話就要自罰三杯。
溫阮趕緊攔了:“龍哥不必如此,我並未介意,今日得見龍哥,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你說都是人,怎麽少爺說話就這麽讓人舒服呢,”江大龍便沒舉杯,“少爺放心,那人不會辦事,今兒個就讓他滾回去。”
溫阮則是注意到了另一個點:“龍哥最近招人,可是很難招?”
漕運幫派有自己的特殊性,絕非隨便什麽人都能進,剛才那個守門的簡直把愚蠢兩個字頂在腦門上,一般來說,管事不會犯這種錯誤。
“要不說少爺呢,一句話問到了點子上!”
江大龍歎了口氣:“可不就是難招唄,跑船雖然能得還算豐厚的養家錢,但又苦又累,還叫人嫌棄,哪如那些輕輕松松享福的活兒?人都入了娘娘教了!”
溫阮眯眼:“娘娘教?”
“我忘了少爺才來,肯定不知道,”江大龍便湊近了,眉飛色舞細說,“說是東蓮聖母,也不知道風從哪刮來的,突然就起來了,別的地方尚不明顯,咱們泗州,府城沒怎麽見,就是偏遠村鎮,總能見著,附近村鎮尤其多,把那位東蓮聖母吹的可神了,說能懂百姓苦,可解煞厄,可予飯烏飽衣足,能滿足你一切願望,總之只要你肯信,聖母娘娘什麽都能給你!”
霍二少哼了一聲:“越說的神,我越不信,還什麽都能給,若是一個賭漢過去信了,說要供奉,這位聖母娘娘還能把賭債也給他抹了不成?”
江大龍:“你還別說,人真能!聖母娘娘跟前有供奉的淨壇尊使,本事大著呢,只要你真的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同他們簽份契約,接下來聽他們安排,讓你幹什麽你幹什麽,真就能保證你之後有吃有穿,讓你活得開心,過的順意,還能保證那些賭債從此以後與你無關了!”
霍二少:……
“這麽舍得下本,錢打哪來?別是壓榨這些簽了契的人賺來的吧!”
“過得開心,保證有吃有穿……是把人送去賭場乾活了?”溫阮想的更多,“把前頭的人‘賣’了,得了錢,可不就能養後頭新進教的了?”
江大龍撫掌:“少爺聰明啊!真就是這樣!像賭棍這樣的爛人,走投無路跑過去說信教,以為能佔點便宜,結果被人敲碎骨髓吸血,這輩子再也得不到工錢了,全都是教裡的,乾的好,就是你給教裡掙錢,乾不好,死了活該,誰叫你本身就是個爛賭鬼呢?想要告官,呵,你以為你簽的契是什麽?”
霍二少:“你既知道,不站出來告誡?”
江大龍:“我倒是想,可人不聽啊,老百姓眼裡,比起慈眉善目的東蓮教聖母娘娘,咱們這些跑船的更像惡漢,沒人信,還會怪咱們攔了他們的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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