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是普通人家,是國公府,門楣高闊,尊貴無匹——
若是旁人,壓力立時倍增,甚至催生出膽怯之心,溫阮卻唇邊笑意越來越大,眸底明亮到銳利。
“來了來了——”
在南星拍出火氣,眯著眼考慮下一掌拍爛這破門時,裡面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門閂拉開,走出一個年輕公子,將近及冠的年紀,氣質在少年和成熟之間,長眼細目,五官俊秀,見人就笑:“對不住,天太熱,我忍不住跑去喝了口茶,沒成想弟弟就回來了,可等久了?”
他身上衣服就講究多了,跟被溫阮嫌棄,扔在車廂的那套風格相似,穿在身上果然華貴非常,極增氣質,他應該專門練過體態,步履間閑庭信步,好一派溫潤謙雅,君子之姿。
“弟弟千萬莫怪門房偷懶,是我想親自接你,這才遣退了他們,”他熱情地走過來,“弟弟沒生氣吧?”
溫阮退了一步。
“我是你兄長,名瑜,”溫瑜沒介意,包容微笑,“咱們大房只有我們兩個男丁,去接你的人應該和你說過府裡的事?”
老仆當然說過。
溫國公溫列,是溫阮的祖父,早年喪妻後並未續弦,膝下只有兩子,長子溫瑋,娶妻周氏,生有兩個嫡女一個庶子,這個庶子,就是溫瑜;次子溫琅,妻阮氏,夫妻倆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溫阮。
這一房只有溫瑜和溫阮兩個男丁,不同父不同母,是堂兄弟,年長的溫瑜還是庶出,兄弟倆運氣也不怎麽好,十三年前上元大亂,兩兄弟都丟了,溫瑜運氣好一點,八年前就被找了回來,溫阮今日才回來。
而國公府住的並不只溫列祖孫三代,溫列雖是國公,花甲之年,上面還有繼母要奉養,先老國公曾續弦娶小十來歲的王家女,王氏壽長,早年生了兩子一女,兩子又開枝散葉,如今全都住在國公府,並沒有分家……
遂這少爺,國公府還是有不少的。
只是國公爺溫列嫡長一房,最為貴重,最有承襲爵位資格,而庶子,自是比不過嫡子的。
溫阮太知道自己的出現意味著什麽,只是沒想到,這些人惡意擺的這麽明顯,生怕他看不出來。
“那老仆呢?”溫瑜看向溫阮身後,除了年輕長隨再無別人,微微皺眉,“竟敢偷懶?”
溫阮:“他病了,走不了。”
溫瑜這才又笑:“那你也不使個人來傳話,可是錢不夠用,還是近鄉情怯害羞了?算了,總歸安全到家,那老仆會有人收拾,家裡下人多的是,來來,快進來——”
他熱情的拉溫阮進門。
轉過臉,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他微微勾唇,露出‘果然如此’的輕松微笑。
果然還是上輩子那樣,這便宜弟弟穿的上不得台面,話也不多,連別人擠兌都看不出來,腦子都在鄉下養傻了,一門心思伺候莊稼,除了種地什麽都不知道。
就這樣一個人,運氣好以救命之恩嫁給了探花,探花功成名就,權傾朝野,他也跟著水漲船高,連愛種地都是人品貴重,人人誇讚了。
探花……
想起那個名字,溫瑜心中就是一痛。
他不能再過上輩子的日子,讓別人坐享其成,他想活得瀟灑,過得恣意……有些東西,別人能運氣得到,他也可以,他還能比別人做的更好。
看,他安排的國公府今日場景,不比上輩子更好?
“祖父年紀大了,添了不少野趣,釣魚遊景踏春賞雪,一年到頭沒幾天在家,最近聽說同幾位老友有約,要采那第一甜的鶯桃……曾祖母天氣一熱身子就不好,今年苦夏更早,端午一過就去了廟裡拜菩薩,家裡人一起跟著湊熱鬧,我母親也去了,所以今天才都沒在家。”
溫瑜緩聲說著話,像親切的和溫阮聊家常,沒任何炫耀排擠意味:“我本也在那邊伺候,曾祖母發過話,說今日要回來,迎弟弟回家,可誰成想她前夜突然著了涼風,雖說沒有病的起不來,可老人家身子弱,不好奔波,孝道為大,大家也都不敢擅離,我想著弟弟回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不像話,鬥膽去問了一聲允準,才連夜奔回……弟弟應該不介意?”
溫阮當然不能介意:“曾祖母身體要緊。”
“我就知弟弟同我一般,是將家人放在第一位的,你我都曾在外漂泊,心裡最渴盼的,可不就是家?”
溫瑜一邊說著話,一邊暗暗觀察溫阮,想看看除了乏善可陳的便宜衣裳,還有沒有什麽上輩子沒注意到的……
突然,他在長隨南星挎著的包袱邊,看到了點不一樣的東西,隱隱有些眼熟。
“弟弟只有這個隨身包袱?我來幫忙——”
“不用——”
南星當然不想他近身,但對方明顯不是想幫忙,只是想弄掉弄散包袱,自家少爺眼神也……
“啪”的一聲,意料之中的,包袱落地,掉出一樣東西,巴掌大的長方塊,潤白如脂,細膩如玉,雕花精致,幽香隱隱。
“這……最近京中流行的花皂?”
溫瑜立刻認了出來,不僅最近很流行,還非常難買,價格高到離譜:“這可是金貴東西。”
溫阮垂眸看著地上花皂,有點不太好解釋,既然是金貴東西——
“遠道而來,沒備什麽禮物。”
“弟弟有心了,怕是花費了不少……”話到一半,溫瑜突然頓住,手指撫過花皂上雕花細膩處,笑了,“只是這東西,怕是送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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