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這些,邾晏大概都知道了。
但他不能繼續再說,再說,真就走不了了。
他狠狠咬牙,忍氣吞聲,走到溫阮面前,結結實實行了個禮:“是我狂妄,前有大殿挑釁,後有目中無人,特此給王妃道歉!”
“如今我也遭遇了危機,狼狽不堪,總歸是我行事不慎的後果,如今正事在前,時間緊張,我不想浪費時間追究,你們也消消氣,給個面子,咱們接下來正式進入互市細則如何?我不跟你們玩虛的,你們也別想坑我們太狠,雙方快點交接完,早些回家過年!”
溫阮手抄在袖子裡,微微一笑:“好啊。”
密林疏冷靜寂,有的地方亂,有的枝葉醜,有人渾身狼狽,發衣皆亂,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連狗子渾身都透著矯健野性的狂,唯獨他,全身上下乾乾淨淨,連大氅都是白狐皮,眉梢眼角淨澈乖巧,笑起來如沐春風,如遇暖陽……
怎不讓人心折?
邾晏走過去,緊了緊他的大氅,同時用自己背影擋住了別人視線。
既然雙方達成協議,沒有拖後腿的,接下來的互市進程就可以迅速推進。
大歷這邊的官員當然一邊忙碌,一邊幸福,狠狠豎起大拇指,誇自家簡王妃。
“厲害啊……早先怎麽沒看出來,簡王妃還有這等縱橫本事!”
“何止這個本事,這進了商品單子,價格高到離譜的花皂香氛酒鹽糖……都是他搞出來的!還有您往那邊看,霍家梁家京城商會到齊了,各樣商品合同全都準備好了!”
“嘖嘖,了不得啊,要是願意當場簽下更多單子,連送貨到邊關的路程安排都能順妥了,只要北狄人願意出個路費,能送到家門口!”
至於這商品裡重中之重的鹽,更是玩出了花樣。
鹽田新製的,最上等的鹽,只有少數親歷者見過,北狄人根本別想,聽說分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等級,品質從粗到細,顏色從暗黃到白,口味從夾著澀,到純粹的鹹,層層遞增,這回大歷這邊提供給北狄的鹽,基本就是一二三等級,別說五級,連四級鹽都沒給,你想要點最好的,行,三四級混一混,價格翻兩倍,要不要隨你,想要再好的?沒有。
產量就那麽一點,自家人還不夠分呢,你想要,你是想得美!
鹽賣出了高價,梁家的新酒也是,梁夫人帶著兒媳和掌櫃們一起,親自談烈酒生意,既然使團在大殿與宴時就嘗出了酒是好東西,就不能說我們賣你次品吧,既然不是次品,你們總得給個高價吧,數量上想要更多?行,得加錢。別說做買賣都是量越多價越低,這好不容易釀成了好酒能一樣?人工要不要成本,糧食要不要錢,至於技術……呵,你們北狄根本沒有,一句話,要不要吧,要就加錢,不要正好,我們大歷也快春節,正好是酒水旺季,我們不愁賣。
梁家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霍二少當然也不遑多讓,帶著商會一起,除了自家的絲綢妝品,還有民生百態各種各樣的商品,甚至大歷賣不出去的東西,都能變著花樣談成訂單……
接下來這一陣,京城熱鬧多的都看不過來。
別說百姓們,方銳都不著家了,天天蹲在市井茶樓,跟個紈絝公子哥似的到處浪蕩,一邊看熱鬧,擼著不知道從哪躥出來的野貓,一邊瞅著哪邊有麻煩,抱著貓就過去幫忙了。
二皇子三皇子也都催促手下沒忙起來,什麽奪嫡政鬥,先都放一邊,這一波掙錢為上!
這些後續的事情,溫阮和邾晏就沒管了,他們隻管把大方向搞定,不讓別人鬧亂七八糟的么蛾子,剩下的事,就是別人來,術業有專攻,這做營銷的活兒,他們自認,比不上霍二少這種常年混生意場的。
現在,他們有別的事處理,比如——
那個送琵琶的‘白月光’。
當年的事,邾晏已經說開了,這個冒充的人他見都不想見,感覺重視半分,都是對溫阮的侮辱,還有那把過於花哨的琵琶,他看著就傷眼,想直接扔出去。
溫阮阻了。
東西有什麽錯,造出來又不知道自己被用到什麽道上,錯的是人心,你不想看到,隨意送了人賞了人不就行了,幹什麽直接毀了?
至於那個年輕男人,邾晏不想見,他一個人去見。
總得試試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麽東西。
當然,南星得帶著,雖然已經私下確認過此人不會武功,但萬一是個潛藏很深的刺客呢?
黑狗刀刀似乎不大放心,咬住溫阮衣角,表示也要跟,不讓跟就鬧,沒辦法,溫阮只能帶著一人一狗上了。
邾晏還是擔心的,眼角瞥了下藍田,示意快點過去偷聽。
他想不想見是一回事,別人會不會算計他是另一回事,萬一說了什麽不堪入耳的壞話怎麽辦?
藍田領命,還沒怎麽費力氣,剛運上輕功倒掛到房間外的屋簷,就發現不對勁了。
那人一照顧,就朝溫阮跪下了:“求小少爺憐我!”
溫阮一杯茶差點沒拿動:“嗯?”
“我名宮融雪,早年就知曉少爺名姓,純善溫良,親躬農桑,福及百姓,有天賜頭腦,能賺大錢,卻並不追名逐利,一心扎根農事,凡所到之處,所見之事,都與人為善,尤喜幫扶賑濟窮人,一度引得商者歎憾……我心中敬佩無比,奈何總無緣一見,此前聽聞少爺大病,恨不能以身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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