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很懂事。
因為眼熟那孩子,季蘭枝的視線便經常放在他的身上。
這一放,便觀察到了藏在人群熙攘之中的不懷好意之徒。
一個身形瘦高的男子站在一個賣糖人的攤位陰影后面,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小孩兒手裡的令牌。
他的穿著打扮不太像是皇城本地的百姓,季蘭枝猜測,他應當是別的鎮子前來皇城避難求藥的。
這人看著好生奇怪,難道…
季蘭枝皺了皺眉,就在他猶豫是否是自己猜錯了的時候,異變突生。
趁著巡邏官兵離開的間隙,瘦高男子瞬間便離開了糖人攤位。
他推開前方擋路的人群,突兀地闖入了正在排隊的隊伍,在其他被推搡到的百姓的叫罵聲中,粗暴地搶走了小孩兒手中的一枚令牌。
那小孩兒才十二三歲,令牌被搶走後反射性便要搶回來,瘦高男子用力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隨後便扭頭飛快衝進了一旁的小巷子裡。
這一片區域頓時便混亂了起來,有人邊叫嚷著“搶劫了”,邊跑去叫了官兵,有人生怕自己的令牌也被搶,趕忙塞進了懷裡,不敢再拿在手上。
那被推到的孩子攥著僅剩的一枚令牌坐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想去追瘦高男子,然而他被推倒時膝蓋重重磕在了青石板地面上,剛一爬起來便又跌倒在地。
有人看不過眼,走上前去將他扶了起來。
小孩兒眼中蓄滿了淚水,大聲哭叫道:“我的令牌…我的令牌被搶走了,有沒有人能幫幫我,我…我動不了了…”
然而他周圍全是要排隊領藥的人,末時將近,前方的隊伍也開始動了起來,諾大一個長樂街,此時竟無一人從隊伍之中站出來。
小孩兒頓時絕望了,哭的更加悲痛。
聞訊而來的官兵在了解完事情經過後,派了一隊人馬進了小巷,然而方才場面太過混亂,所有人都忙著保護自己的令牌,幾乎沒有人看清那搶令牌之人的模樣。
巡邏官兵進入小巷,但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皇城中巷子四通八達,過去了這麽久的時間,恐怕很難再找到人了。
小孩兒呆呆地站在那裡,稚嫩的臉上滿是淚痕。
末時已到,前方的隊伍已經開始動了起來,他看著自己手上剩下的那隻令牌,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無措。
同情他的大有人在,但比起一個與自己毫不相乾的孩子,還是能救家人性命的丹藥更重要。
不多時,便有人衝他不耐煩地喊道:“別站著不動啊,你不領藥我們還要領呢!”
“哎呦,人家孩子令牌剛被搶,腿還受傷了,好端端的你催什麽人呢?”
“他的令牌又不是我搶的,一個令牌沒了不是還有一個嗎?隊伍開始動了他都不走,難不成讓我們後面的人都站著不動等他?!”
“你積點德少說兩句吧!孩子,這隊你還排嗎,排的話我扶著你走。”
小孩兒摸了把臉上的眼淚,搖著頭謝絕了那個婦人的好意,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隊伍。
爹娘還在家裡等他,他要等追人的官兵回來再去領藥。
如果…能夠追得回來的話。
街道人群熙攘,小孩剛退出隊伍,有些迷茫地站在那裡,盯著小巷口。
他腿傷的很重,有人往前走時碰到了他,他的身體便控制不住地有些搖晃。
便在這時,一隻手便從後面扶住了他的肩膀。
小孩兒愣了愣,回頭一看,立刻便張大了眼睛:“是…你是那天的客人?”
“還記得我呀?”季蘭枝朝他彎起眼睛笑了笑,扶著人往客棧二樓走:“別擔心,令牌很快便能拿回來了。”
……
巷子中,一個瘦高男子的男子手中緊緊地攥著一枚令牌,正速度極快地往巷子深處跑去。
這裡他提前踩過點,再往右跑幾分鍾,便能離開主巷,甩開身後的那些官兵。
整個京城的百姓都去了長樂街主街道,現如今這些小巷中一個人都沒有。
他邊跑邊往後看,直到確認官兵沒追上來時才氣喘籲籲地慢了下來。
看了眼手中令牌,男子低聲念道:“別怪我,我也是被逼無奈的。”
他是皇城封城前一天進的城,進城以後已經是大半夜了,城中客棧沒了位置,他找不到住處,只能偷偷睡在別人家的牛棚裡。
然而在他進城的第二天,皇宮中便來了消息,三日後可以在宮牆樓下免費領藥。
而那天城門已經封了。
他剛感歎完自己運氣好,來的正是時候,卻得知領藥需要提供官兵發放的令牌,登記在冊之人才可以領。
然而丹藥有限,令牌早就已經發完,下一次分發丹藥還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從皇城邊緣的一個小村莊而來,他們村裡因為疫病已經死了許多人,瘦高男子逃到皇城,就是為了能夠領到藥活下去。
看著手中令牌,他開始安慰自己:“我們一家就剩我一個活著了,你拿了兩枚令牌,我還給你留了一枚,好歹家裡還能活一個。我要是死了,我家可就要絕後了…”
他也只是為了活下去,並沒有做錯什麽。
誰讓那一塊隊伍裡,只有那個小孩子有兩枚令牌呢。
瘦高男子喘勻了氣,怕被官兵追上,便準備繼續往前逃,然而才剛邁出一步,便感覺脖子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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