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守難攻,不是塊好啃的骨頭。”主教低聲說,“島是無主的,但背後的靠山可不會少……”
“比一個帝國的力量更大嗎?”
“師出無名,軍隊有什麽士氣可言?”
“在陛下的領土上,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奴隸買賣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故,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如此正義的義舉,還不能顯得師出有名?”
“倘若投入和收獲不成正比,那這場正義之戰也毫無用處。”
“那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白塔的富裕程度,是您想也想不到的,多少金銀財寶,為了享樂而陳設在腳下的稀世奇珍,那兒的奴隸可以把黃金與鑽石織成衣服,穿在身上,只因他們是奴隸主的所有物,他們金碧輝煌地登場,全是為了展示奴隸主的收藏與財力……”
“那其他國家的商船與貨船?”
“就讓他們離開好了,白塔積累的財富本來就十分可觀,我們沒必要得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商人。”
主教摩挲著紋章戒指,他沉默許久,輕聲說道:“你正在提出一項非常嚴重的指控,孩子。現在,我再問你一遍:白塔上的黃金儲備,到底有多少?”
“老實說,我給不出確切的數字,但在我出生前,白塔就已經存在了。”阿加佩說,“一個奴隸主,就像是他小小王國裡的統治者,上百個國王的財產加起來,又能有多少?不過,我知道奴隸主們是有一個金庫的。”
“一個金庫。”胡安·豐塞卡緊迫地重複道。
“是的,沒錯兒!”阿加佩說,“那是他們拿一條廢船的船艙改造的,鋼鐵的大門,上面鑲著黃銅的轉盤鎖,每個奴隸主都在裡面有一塊自己的地方,他們通常把金庫的小鑰匙系在自己的脖子上。要說金庫的面積有多大……我想,應該不會比您的會客廳更小吧?”
“見鬼!”主教的呼吸加重了,他的眼睛已經燃起了火光,由金子與炮火點燃的火光,“啊,真見鬼!你給我描述了一個多麽具有誘惑力的景象!快坐下來,快拿紙和筆來!讓我看看這座島的構造,我要你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你要從記憶裡挖出有關它的每一個細節!”
“嗯,”阿加佩微笑道,“不過,我畢竟離開了許多年,那兒很有可能產生了新的變化,這就不是我能拿捏得準的了。”
胡安·豐塞卡急切地把桌上的雜物搡到一邊去,鋪平羊皮紙,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兒離開了許多年,年輕人。”他說,“別再胡言亂語了,快點坐在這兒,把你知道的全都倒出來!”
直至深夜,阿加佩說了他記憶裡的全部秘密,他所知道的,關於那座島嶼的所有故事。十年的光陰逝去了,曾經在白塔的經歷,卻還像發生在昨天一般鮮明。
但這次不同了,他再回憶起來,那些屈辱的記憶,需要出賣瑟縮的身體,奉上顫抖的笑容,縮在角落,聽話、識時務才能活下去的過去,已經無法使他動搖,使他應激到呼吸困難。
因為他是懷著輕松的,殷切的心情談起這一切的,此刻從他嘴唇裡吐出的每一個字,從他手中畫出的每一段線條,都擁有了它們的力量,冥冥中,它們將會決定火炮集中的方向,決定奴隸主要以什麽樣的死法,被利刃懲處。
阿加佩甚至感到了隱隱的好奇與好笑。
夤夜已至,白塔上應該正是醉生夢死,縱情糜爛的時刻。在賓客摟抱著奴隸取樂的同一時間,在奴隸販子清點著叮當作響,或閃亮,或油膩的錢幣的同一時間,他們會想到有一個逃出去的奴隸正在萬裡之外,正策劃著他們的毀滅與死亡嗎?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不由令阿加佩產生了輕飄飄的錯覺。當主教詢問他,剩下的奴隸要如何處理時,阿加佩說:“就還他們自由之身吧,給一些錢,一張合法公民的身份證明。自由就是一個人生命裡最寶貴的財富,他們接下來要怎麽走,就是他們的選擇了。”
主教記下了他的意見,又漫不經心地問:“那麽,島上的民兵,還有奴隸主呢?你想接見他們,體會一下仇人痛哭流涕,跪下哀求的感覺嗎?”
“哦,”阿加佩笑了,“這就算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們面目可憎的樣子,也不想再看見有人在我面前下跪……”
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打起精神,說道:“處死他們吧,他們全都是罪無可恕的人。”
“好,”主教說,“為了漂亮地做成這件事,明天,我要你給……不,現在吧,你現在就起草一封信,寄給西班牙的皇后和女王,然後蓋上你的私章,我來把關。你要作為一位親愛的朋友,向伊莎貝拉皇后提出請求,就說你聽聞了我國的版圖變化,看見米蘭公國的領土范圍也囊括了白塔……編些深情的漂亮理由!把你剛才對我說的挑挑揀揀。只要她肯同意為你說話,我們就有了五成的勝算,將海軍元帥調動到戰場上。”
“剩下五成呢?”阿加佩問。
胡安·豐塞卡咧嘴一笑,燭光下,他像一頭城府深沉的老狼,貪婪地盯著地圖。
“剩下五成,需要一點微妙的手段,一點稍稍的……推力。”他說,“看著吧,學著點吧,孩子。”
翌日清晨,幾乎一夜未睡的主教精神抖擻,邀請了卡斯蒂利亞議會的幾名成員進行聚會,阿加佩則把信件寄給正在阿維拉養身體的伊莎貝拉,後面還附上了莉莉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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