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西斯,納西斯……”她深情地摸了摸頭骨的眉心,踩進紫色的地毯,“你瞧,客人來了,讓我們聽聽,客人有什麽話要說?”
夏佐咽了咽喉嚨,失去一隻眼睛的恥辱與疼痛瞬間離他遠去,他急切地說:“尊敬的夫人,請原諒我的冒犯,但是……我遇到了一個精通香料辨別,並且還懂得香料種植的奴隸,那狡詐殘忍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從摩鹿加,從您這裡逃出去的!”
珍夫人抬起頭:“您忘了做自我介紹,巴爾達斯的兒子。不過我喜歡看人在我面前失態……您剛才說,那是什麽樣的奴隸?”
“一個毀容的跛子!”夏佐惡狠狠地說,“感謝您的寬容,但那個跛子實在是……!”
他忽然停住了控訴。
在他的視線內,瑪麗·珍·斯科特遽然色變,扭曲如噬人的毒蛇。
第23章
失態僅有一瞬,下一秒,珍夫人的神情又恢復了神秘莫測的恍惚,她雪白的臉頰依舊帶著情潮不褪的紅暈,每說一句話,仿佛仍沉浸在愛欲的池水裡。
“那麽,我猜他黑發黑眼,是嗎?”珍夫人喃喃道。
“您……料事如神。”夏佐說,到了此刻,他已經相信,情報販子黑鴉與這座香料帝國確有密不可分的關聯,他這份禮物,送的很對。
“他對您都做了什麽?”珍夫人問。
夏佐心有不甘地說:“他,這個混蛋,這個無賴,給了我一份配方,教我如何炮製香料。而我呢,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他的鬼話——是的,那配方確實有效果——但就在我按他說的步驟,對我的香料進行熏烤的時候,老天爺啊,濃煙衝天而起,整條船都像從火海裡衝出來的一樣,再沒有比這更顯眼的信標了!我急忙命令船員熄滅了這些煙,但已經太遲啦,當天夜裡,海盜就摸到了我的船隊。不難想象,究竟是誰泄了密吧!”
“那麽,您對他都做了什麽?”珍夫人繼續發問,“他用海盜和爆炸來對付您,我不相信,您只是單純地察覺到了他的身份。”
提到“海盜和爆炸“的時候,她纖細的手指在黃金玫瑰上滯留了許久,將花瓣都捏的變形了。
“我想,對付一個狡詐的、不忠的逃奴,溫和的手段不過是無用的慈悲!”夏佐義憤填膺地說,“我派出了得力的死侍,本想將他的頭顱作為禮物送給您,但他發現了我的意圖……”
珍夫人沉默了一下,繼而大笑出聲。
夏佐認為這是對他的嘲笑,他在這頭美豔的母獅跟前漲紅了臉,費力地自辯道:“……他、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我確信他壓根沒有十足的把握證明我會來摩鹿加,他掌握不了百分百的我會暗算他的證據,就勾結海盜,出賣我的線報來殺害我!巴爾達斯的兒子絕不可能留下破綻……”
珍夫人幽幽地說:“您太年輕了,您不認識他,更不了解他。”
夏佐張口結舌,似乎十分迷惑。
“我……您說我不認識他……”
“不需要百分百的肯定,也不需要確鑿的證據,只需要您顯露出一丁點兒——比蜘蛛絲還要細微的,會威脅到他的疑點……從那一刻起,您的性命,便不在您的手中掌握了。”珍夫人的聲線近乎虛幻,她呶起嬌豔的紅唇,在頭骨光滑的前額親吻了一下,“天底下真有如此殘忍無常的暴君嗎?但事實如此,您沒能殺了他,他卻差點要了您的命。”
夏佐啞然了,另一種嶄新的、可怕的設想,在他腦海中浮現:黑鴉的身份,當真只是一個精通香料的逃奴嗎?
那標志性的黑發黑眼……莫非他也有斯科特家族的血統?即便他是斯科特家族的人,那又得是什麽地位,才能被珍夫人怨毒又忌憚地稱作“暴君”?
他警惕地低聲道:“他叫自己黑鴉,不過是個初露頭角的情報販子,還認了一個年輕人為主……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分明已經忘記了前半生的一切,除去他瘋狂的性格,倒像極了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這樣的人,也配將暴君之名冠在頭頂?
珍夫人深深地思索,她的眼眸在聽見“認了一個年輕人為主”的時候,微不可察地閃耀了一瞬。她笑著說:“詳細講講他身邊的人,我的朋友。”
夏佐於是對她說起情報販子那年輕天真的主人,他用七磅黑胡椒買下了仆人的命,換來了黑鴉事無巨細的討好態度,還有他的女兒——和父親的外貌特征不同,她完全是黑發黑眼的孩子,以及他們居住的小樓……
他傾吐了能說的一切,每當他想有所保留,珍夫人都以微笑和眼神鼓勵他,令他頭腦發熱,不由自主地接著講下去。眼前的女人身披黑紗,黑發也如瀑流淌,懷中抱著黃金裝飾的頭骨,如此神秘哀豔,便如異教的冥府女神。夏佐不能拒絕她,他神魂顛倒,失去了所有拒絕的權力。
“看來您已經說完了。”珍夫人輕輕地笑,“感謝您送來的禮物,我不能誇下海口,說您將永遠是摩鹿加的朋友,我只能保證,您將永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夏佐呼吸急促,他得到了親吻獅心女士手背的殊榮。
他將嘴唇長久地停在柔軟白皙的肌膚上,猶如握著一塊潤澤的玉石。最親密的朋友——這其中的暗示無需言表,他已擁有一張通往天國的門票。
“舍曼,”珍夫人輕柔地呼喚,她身後的帳幔中,立刻緩步走出一名眼熟的年輕人,“送我的朋友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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