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舍曼笑嘻嘻地望著他,“你要怎麽做,堂兄?”
這一刻,傑拉德的大腦徹底一片空白。
拖延時間的舉措無法生效,他確實能一邊大喊“救火”,一邊拔出刺劍,徑直釘向舍曼的心臟。但是這樣做,等他回到宴會上,阿加佩必然已經知道了真相,他的下場又和死有什麽分別?
而他同樣可以現在就離開這裡,阻止那個面目模糊的,該死的貪財鬼傳遞紙條。可這兒是阿加佩的種植園,傑拉德看過他是如何不辭辛苦地侍奉著它們,像孩子似的養育著它們,在胡椒豐收的時候,他笑得多麽開懷!它們是他的前景,他的未來,他真要放棄了阿加佩的心血,任由它在大火中燃燒嗎?
“你還在猶豫什麽?”舍曼稀奇地端詳他,“我還以為你第一時間就會轉身離開,半點兒不猶豫哩!說到底,這些胡椒,這些丁香,跟你又有什麽關系,跟你的愛情又有什麽關系?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叫阿加佩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和你談話,難道你想叫這些都付諸東流嗎?”
他不想,他當然不想!傑拉德深深知道,這一切是何等來之不易。他披著黑鴉的偽裝,扮作另一個人,終於能重新進入阿加佩的生活,極其稀少的時刻,他甚至能看見一絲微小的笑容,從阿加佩唇邊偷偷溜走。這些時刻,他們在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金子更加珍貴。
舍曼說得對,傑拉德應該轉身就走的,就讓胡椒和丁香在大火裡燃燒吧,這確實是無可奈何的選擇。何況他還有錢,他有的是錢,金錢恰恰能做到世上幾乎所有的事,以黑鴉的身份,他要幫助阿加佩重建種植園。到頭來,阿加佩沒失去什麽,他也保住了自己要命的真實身份——完全算得上是兩全其美了!
但是,但是。
千分之一秒的瞬間,傑拉德只能恍惚地想著一件事。
——這是愛的模樣嗎?理智地衡量,冰冷地盤算,隻考慮自己的得失,這會是愛的模樣嗎?
毫無疑問,阿加佩會哭泣,會悲慟,會痛徹心扉,說不定,他還會一蹶不振。天啊,他的心腸太柔軟了,一場大火要燒死很多東西,阿加佩的心絕不能在其中幸免於難。四年間,他隻做了這麽一件事,這是他的事業,同時寄托著他的汗水和希望。
“……拔劍。”傑拉德啞聲說,“拔你的劍。”
舍曼愣住了。
“什麽?你……你不走?”
他說話的空隙,傑拉德刺劍出鞘,他的黑衣在風中振翅,的確像極了妖鬼傳說中為眾生報喪的黑烏鴉。
眼見計劃落空,舍曼隻來得及擠出一個微笑,他反手一拋,火星洶湧地落在浸油的胡椒藤上,刹那翻起洶湧的火苗。
兩名斯科特人廝殺在一起,傑拉德卻悍不畏死,仿佛不知道疼痛,更不怕撕裂的傷口——他經歷的所有酷刑和折磨,已經將他的疼痛閾值拔到了驚人的高度。
他的劍尖更像一條毒蛇,在舍曼胸前和肩頸處接連撕咬。灼熱的烈火快速升起,傑拉德咆哮道:“救火!快來人救火!縱火犯就在這,我抓住他了!”
舍曼·斯科特是個審時度勢的聰明人,聰明人是不會讓自己白白地死在這裡的。眼見他無法招架一個比他更有決心,更加強力的人,舍曼選擇放棄自己的左臂,連續揮出凶猛的五六劍,這既是巨大的破綻,也是進取強攻的招數。
傑拉德無法控制對鮮血的渴望,頃刻間,他猛竄向前,一劍切開了堂弟的左臂,幾乎整個切下了對方的胳膊,就著這個攻勢,舍曼忍住劇痛,從他身側棄劍而逃,眨眼便跳過燃燒的火焰,在夜色裡逃得不見人影了。
這時候,救火的園丁與衛兵才匆匆趕到,他們急忙舀水,想要澆滅要命的火苗,只有傑拉德知道怎麽做才最有用。他三兩下就割斷了著火的胡椒藤與其他胡椒的纏線,盡力開辟出一個防火帶來,遏製了蔓延的火勢。
眼看災難得到了控制,他毫不遲疑,丟下手中的劍,就朝宴會廳狂奔過去。他忘了自己的傷勢,忘了他還在不停流血,傑拉德衝進宴會廳,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瘋狂地大喊道:“阿加佩在哪?有人在種植園縱火!”
一片恐懼的嘩然,還有人為之暈倒,混亂中,老主教沉聲說道:“他離開了!大約半小時前,有人給他遞了一張紙條,他就離開了。”
來不及向皇帝與皇后賠罪,傑拉德直奔向主教所指的方位,沿路不停詢問侍從,問他們有沒有看見阿加佩從這裡經過。就這樣,他一路趕到一間空蕩蕩的宮室,那兒應當是間小舞廳,貼著金箔的大理石圓柱支撐著二樓的觀景台。
裡面沒有別人,只有一個陌生的侍從,結結巴巴,而又十分畏懼地看著狀若瘋魔的傑拉德。
“他在哪裡?!”傑拉德理智全無,殺意磅礴地救助侍從的衣領,“阿加佩在哪,你把他怎麽樣了!”
“啊,傑拉德大人!”侍從磕磕巴巴地叫道,“我、我不知道啊!求您饒了我吧,我也是聽命於人,在這裡等您的!”
饒了他?怎麽可能饒了他?傑拉德快要瘋了,他的腦海中轉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他不知道舍曼會對阿加佩做什麽,他只知道,為了激怒自己,看自己失態,斯科特人是能做出任何事來的!
“舍曼叫你幹什麽?說,現在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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