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猛然跳起身來,那人端坐月華之中,依舊是那一副不驚不惱正襟危坐的氣度,眉目清朗,渾不似他記憶中枯瘦蠟黃,行將就木的虛弱。
他哆嗦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來不及了嗎?
「我是來與你道別的。」
果真如此,他的眼中立時盛滿了痛苦。
「天下本無不散之筵席,況且我已為你多逗留了多日……」
「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你今日為我所做之事,羽君銘感五內……或者你我他日還會再聚,隻望待到相會之際,羽君還能與你結為至交,我們……」
「我沒有把你當作朋友啊!」他痛苦地喊出自己的心聲,「我喜歡你,愛著你啊,我想你做我的妻子,與我白頭偕老,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那人在月光中露出了微微無奈的笑容。
「總之,他日如何,留待他日相逢之時便知分曉。」他起身,他的心便涼了,他說,「我的時間已到,此時一別,不知何日才會相聚,望君千萬珍重,來日再聚!」
他拚了命地想要捉住對方,那人的身影卻就這樣在他面前逐漸化作流光,最後一瞬,那流光脈脈流動,繞著他身周一圈,停留在唇角,然後,輕輕地一碰。
「來而不往非禮也,呵。」仿佛聽到那人的輕聲言笑,待到聽清之時,斯人卻已遠去。
光芒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地月華,他撫摸著脖子上已經失了靈性的白玉鶴,緩緩地蹲坐到地上,終於哭了出來。
◇◆◇
「工事進行得如何了!」
第一場冬雪落下的時候,呂子烈進入牛山陵墓之中,受齊昭公王命,他成了這牛山陵的監工,齊昭公要他將此處修竣,厚葬王姬之余,將那邪眼什麽的再度好好地封印起來。
此時陵墓裡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有人抬了山石在附近燒作,有人在墓道中修修補補,還有人正在按照大祝胡晉給出的指示在墓道上雕鑿封印的圖案。
「呂子烈。」祝映台喊他,吊著胳膊,身後跟著梁杉柏。
「映台你小心點。」梁杉柏說,「唉唉,長眼睛沒,沒看到這兒有人啊!映台撞到你沒?」
祝映台無奈地將那人趕到一邊去,他的手其實已差不多好了,也就是梁杉柏不放心,非要他還吊著多養幾日。平和無負擔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秋葉落了,冬天來了,巫山和巫緘也在昨天告辭離去,臨走的時候還搞了場鬧劇。
「這個給你們。」巫緘當時說著,遞給了祝映台一疊看起來很像鬼畫符的東西,「這個叫號鳥,是用我的靈力和畢生心血開發出的信物,只要焚燒這個,無論多遠,我就能收到你的訊息。這可是很寶貴的東西,所以你們千萬要省著點用,一定要到發生了大事的時候再用這個來找我。」
結果祝映台很不給面子的當場試了一下,一隻小鳥沒頭沒腦地在屋子裡飛了一圈,然後撞到牆壁上暈了過去。
巫緘很尷尬,連聲說,這個一定是個意外,是巫山幫著畫才會出這種問題,結果被巫山一路倒提著衣領,不知道拖到什麽地方教訓去了。
祝映台看著手裡那一疊東西哭笑不得,真不知道這玩意到底能不能管用,算了,反正是巫緘的一番心意。
重逢,當然會重逢,幾千年後,他們重新聚首,成為彼此的朋友,卻不知道為何,在那一世,巫山君落入紅塵,死於非命更自墮成鬼,而巫緘則舍去了一身的靈力,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好在,他們還在一起!
「再見。」
「後會有期。」
「對了,小心呂子烈那家夥。」這是巫緘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知道。」
祝映台也覺得,羅刹女一案,呂子烈或許從頭到尾全部知情。不然如何解釋那無數埋伏在城郊準備萬全對付行屍的軍隊;如何解釋早已做過了手腳對付邪眼的霸主弓,那一枝弓箭乃是用他的心口血血祭而成;如何解釋他刻意隱瞞打神鞭的存在,直到給予在異界魂魄受到淬煉的羅刹女最後一擊;甚至往前到,如何解釋他突然出現在梁杉柏死刑刑場,與他們結識並成為朋友?
雖然呂子烈利用他們、瞞著他們令他感到不快,但是祝映台也還記得那日當他們找到呂子烈時,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睜著眼仿佛絕望一般的神情,那種神情他十分熟悉,無數次,在失去梁杉柏的夜晚,他應在窗玻璃上的就是那樣的一張臉。
所以,祝映台原諒了呂子烈。
如同上官烈一樣,這個人並不是想要故意與他們敵對,而往往是因為,他有他必須守護的東西,這種心情,祝映台也懂。
不過,也許呂子烈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原諒,就像上官烈從來不在意自己被人當成賣友求榮的卑鄙小人。
「歎,你們過來。」呂子烈向他們招招手。
梁杉柏護著祝映台走了過去:「怎麽了,今天一大早就叫我們到這兒來。」
「哦,你看這工期很快就要結束了,」呂子烈說,「有些東西想讓你們看一下。」
梁祝兩人對望一眼,不知道呂子烈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這邊走。呃,先生,這裡的工事就有勞你了。」呂子烈對站在一旁的大祝胡晉說,祝映台是後來才知道,在呂子烈身後一直有這麽一號人物存在,而這個人聽說是個卜筮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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