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發生了與連斐同樣的案情,他的嫌疑就應該洗清了。」祝映台卻絲毫不肯松口。
呂子烈沒料到這個男人這麽固執:「也可能是他的同黨趁此時機作案,故布疑陣。」
「如果真有這樣的同黨,為何不早些動手?」祝映台問,「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他剛剛已經死了。」
呂子烈馬鞭一指:「所以你也是他一夥的。」
「梁杉柏」上前一步,沉聲道:「公子,小人並不認識這位恩公,小人與他素昧平生!」
呂子烈唇角微揚:「自然也可以裝做不認識的。」
祝映台決定廢話少說,靠武力救人,卻被「梁杉柏」很自然地抓住手壓了一壓。明明是略有些涼的體溫,但當肌膚相觸的那一刻,祝映台依然覺得手背像是被燙了一下。「梁杉柏」有體溫這件事,就能讓祝映台一下子怔住,哪怕他明知眼前這個並不是自己認識的戀人。
「公子,」「梁杉柏」謹慎地說道,「小人願意跟你回去,也願意再次戴上鐐銬,但是,小人有個不情之請,小人想親眼去看一下國大人的案發現場。」
呂子烈很意外:「哦?你想去那裡做什麽?」
「小人想弄清楚國大人的死和連大人一家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呂子烈有些玩味地看著這個落魄潦倒的囚犯,這個人的態度不卑不亢,倒是很令他讚賞。呂子烈這次上臨淄城調查連斐之事,自然也事先了解過案情,他剛剛那句話也不是隨口胡扯,他說案情「蹊蹺」就是確實有「蹊蹺」的地方。
「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麽要帶你這麽一個嫌犯去國府呢?如果國上卿問起,我可是很難交代的。」
國、高二氏都是齊國監國重臣,位居上卿,可不是普通官吏能比,就連齊國的國君對他們也要禮讓三分。
「梁杉柏」迅速思考了一下,過了一會,下了決定,他說:「連大人滅門案中有個細節,只有我知道,我想看看國桀國大人案件中是否也有。」
「是什麽細節?」
「梁杉柏」頓了頓,湊到呂子烈身邊。周圍的差役拔出刀劍,生恐他要對呂子烈不利,呂子烈卻製止了他們的行動,他俯下身來,聽「梁杉柏」在他耳邊說了句話,臉上頓時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呂子烈眯起眼睛,過了會點點頭:「一起來吧!」
片刻後,三人便一同奔馳在趕往國府的街道上,呂子烈單騎一匹馬,祝映台則與「梁杉柏」同乘,「梁杉柏」坐在前方馭馬。
「抓緊我。」「梁杉柏」說,重新戴上了鐐銬的雙手靈活地駕馭著馬匹在街道上飛奔。
前世的「梁杉柏」似乎是個十分擅長馭馬的人,呂子烈給他們兩人的馬當然及不上他自己的,但是在「梁杉柏」的馭使下,卻跑得飛快,並且能和呂子烈並駕齊驅。祝映台有些拘謹地坐在馬上,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裡放。如果換做和其他人同乘一匹馬,他根本不會有這麽多猶豫,偏偏前面的人可能是「梁杉柏」的前世。
前世,是一個微妙的存在,這個人和「梁杉柏」有一樣的容貌,也有同一個靈魂,但他們不是一個人,對祝映台來說,這就是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他真不知道該拿什麽樣的態度去面對這個人,何況這個「梁杉柏」的身上此時還有不少拷打留下的傷痕,讓人不敢觸碰。
馬匹突然躍過一處水窪,祝映台被顛了一下,險些就要滑下去,一隻溫暖的手卻從前方適時地伸過來,撈住了祝映台的手臂,極其自然地環到自己腰上。
「恩公,請先忍耐一下,我們很快就會到了。」那人用「梁杉柏」的嗓音說著話,他以為祝映台是嫌棄他身份卑微、身上髒汙,故而請求祝映台忍耐,這讓祝映台一下子覺得很難受,他主動伸出手,圈住了「梁杉柏」的腰。前方的身體因為祝映台這個舉動微微僵硬了一下,但馬上便又舒展開來。
「很快就到了!」「梁杉柏」又重複了一遍。
兩匹駿馬風馳電掣,不久便趕到了臨淄城南的國府。
國上卿育有兩子一女,長子國發如今在朝為官,次子國桀因了兄弟不能同時出仕的規矩,轉而從商,現在和妻子、仆人住在天前街甲字坊。此時宅子裡已經來了不少官差,看見有人趕來,本想上前攔阻,在見到是呂子烈後,吃了一驚之外馬上恭敬地行了禮讓開身。
祝映台兩人跟著呂子烈一路通行無阻地往國府深處闖,一面不忘打量四周。
國桀的府邸遠沒有想像中那麽豪華,對比其身份,反而顯得有些過於樸素。因為家主無故身亡,此時府中一片愁雲慘霧。祝映台隱隱聽到有女人的哭聲夾雜著孩子的哭聲若有若無傳來,想是死者家眷在哀泣啼鳴。
國桀的屍體是在一刻鍾前被人發現倒在後門外的,此時被就近停在後門附近一處偏廳之內,廳外有人把守。祝映台一行走過去,遠遠便看到屍身旁邊圍著幾個人,正背對著國桀的屍體輕聲說話。
一個穿皂袍的官吏回頭看到呂子烈,大吃了一驚,趕緊上前行禮,聲音都有些哆嗦:「微臣臨淄城理官相吳參見公子。」
呂子烈免了他的禮,向他詢問起國桀的情況。
春秋時期,法醫學尚未萌芽,一般驗傷查案多是由負責刑訟事宜的理官統一負責,手段也比較落後。相吳說,國桀是今晨辰初二刻被一個掃地的仆人在自宅後門外發現的,目前具體死亡時間還無法判定,只知道發現時是仰躺姿勢,人已死透,胸口和連斐一樣有個大洞,心臟不翼而飛,但是現場並沒有找到任何凶器,也還沒有發現凶手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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