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公子子烈府上的下人嗎,先前才看他們出去的,這是出什麽事了?」大叔低聲嘟囔了句。
「公子子烈?」
「你是外鄉人吧。」
青年笑了笑:「嗯。」
大叔看了青年兩眼:「看你這打扮,該不是個……」
「巫覡。」青年證實了小販的猜測,「我來辦點事。」
大叔點點頭:「怪不得。不是來這謀差事就好,咱們這臨淄城裡已經有兩戶宗祝大家了,彼此都對上好幾十年了,你上這可討不了好處。」
西周以後,巫祝逐漸分家,兩極分化極其厲害。既形成了效命王室的宗祝大族,執掌宮廷祭祀、祈禳、為官職,入上層社會,又形成了流落民間的巫者一族,他們不受尊重,被排斥、輕賤,是社會底層甚至常有性命之虞。
「公子子烈就是咱們主公的三兒子,為人挺好就是不太討主公喜歡,常年在外頭守著封地不出來,最近不知怎麽居然上城裡來了。也是奇了,嘴角這臨淄城裡出的事還真不少,前陣子連大夫合府死得不明不白,這陣子聽說國大人家的次子也死了,對了,還有年初大祝顧大夫家的千金聽說也出了事,好端端地走失了一陣,雖然後來又回來,卻是一病不起,到現在都未康復,你說這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大叔,那位公子子烈的府邸在什麽地方?」
小販愣了一下:「你想去?別胡鬧了,那種地方哪是我們這種人去得了的!」
「不是,我只是……」青年頓了頓,臉上做出憂傷的樣子說:「其實是這樣,剛才馬上那人我認識,他是我的兄弟,因為家鄉的一場兵禍,我們已失散多年,我這次會來臨淄城就是一路找他來的。」
小販狐疑地打量了青年幾眼,卻見他用無比真誠的眼神望住自己,燈火下的面容年輕俊美,非但沒有威脅性,還頗有一點楚楚可憐的意思。
反正就算告訴這人,他也做不了什麽吧,小販想。
「具體在哪兒我可不知道,那可是貴人們的住所。反正咱們現在所在的大城內這條街叫嶽街,是南北向的,你沿著這條街一直往南走,看到一條叫王街東西向的街,就往西走,不久就會看到一座小城,那就是王城。王城附近那一塊兒有許多達官貴人的府邸,你上那兒再問問吧。」
「謝謝大叔。」年輕的巫者道了謝,揣上剛剛被贈與的食物,向著剛剛馬匹消失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回過頭來。
「大叔。」年輕人說話,這時候面容卻很嚴肅,「七天后,這城裡會出件大事,您最好提早帶了家眷出城去,過了十天半個月再回來。」
小販茫然地看著年輕人:「啥?」
年輕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巫緘言盡於此。」說完,便轉身離去。小販這才注意到這年輕人根本沒穿鞋,一雙潔白的光腳板踩踏在石板路上發出踢踢踏踏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扣在左腳踝上的一隻金色的小鈴鐺發出的清脆聲音。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第9章
祝映台在梁杉柏懷裡猛然睜開眼睛。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梁杉柏問,一把勒住馬頭,關切地看向懷裡的人。
「你聽到聲音了嗎?」祝映台問。
「什麽聲音?」
「鈴聲。」
「鈴聲?」梁杉柏側耳聽了會,「沒有,也許我沒注意。」
祝映台揉了揉太陽穴:「沒事,可能是我聽錯了。」他看向四周,「這裡是哪裡?」
「是城裡最有名的醫師遊正的醫館,我帶你來看看。」
「我沒事。」祝映台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梁杉柏已經將他連人抱了,動作利索地跳下馬去。祝映台被冷不丁顛了一下,下意識地一把摟住了梁杉柏的脖頸,跟著又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趕緊松手。
「放我下來!」他掙扎著想要離開梁杉柏的懷抱。之前真的是糊塗了,這個梁杉柏並不是他的戀人梁杉柏,自己剛才一路上的親昵舉動實在是太逾矩了!祝映台忍不住在心裡責怪自己,況且他也不認為自己身上的「病」,能夠讓普通的醫生瞧出什麽名堂來。
「別亂動!」梁杉柏緊緊抓住祝映台。
「你放我下來。」祝映台冷下聲音道,盡量顯得淡漠和鎮定,「這樣不成體統。」
梁杉柏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祝映台:「因為我不是他嗎?」
祝映台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梁杉柏深深看了他幾眼,隨後並不情願地將祝映台放到地上:「如果不舒服告訴我。」
「我們回去。」祝映台說,「我已經沒事了。」
這次梁杉柏沒有答應他,而是緊緊抓住祝映台的手,不容拒絕地牽著他去敲醫館的門。因為兩人持有呂子烈府的信物,遊正沒敢怠慢,好好地將祝映台檢查了一番,末了卻也隻得出氣虛血弱之類的結論,開了些補氣調理的方子,讓祝映台好好修養身體。梁杉柏拿了方子,二話不說地去抓了藥,還很「厚道」地掛了呂子烈的帳,然後又將祝映台帶回呂府,替他煎藥,盯著他把那些黑乎乎的藥汁喝下去。
祝映台討厭吃苦的東西,一碗藥喝得直皺眉頭。梁杉柏看見了,轉身出去了一趟,過不一會回來,拿了個小碟子推到祝映台跟前,內裡是幾枚晶瑩剔透的蜜漬金絲棗。祝映台在那雙黑亮的眼瞳注視下,用手撚起吃了一顆,黏黏甜甜涼涼的,一下子把剛才的苦味給衝淡了,忍不住又吃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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