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泉不服氣地睜大眼,有點疑惑又有點著急,“為什麽不可能?大家都讚同的意見,難道帝國皇室也不考慮采取建議麽?”一百個人裡有九十個人都在呼籲這樣做,剩下的十個人不應該少數服從多數麽?
為什麽?
維諾不知道怎麽和心思乾淨的寧泉解釋,這次會談大概率只能讓他們的訴求傳播給大眾,而帝國高層並不會如他們所想順利接納他們的意見。
因為他們的訴求和帝國當前的最高利益集團,幾乎是完全站在天平的兩個方向的。
帝國目前的穩定和發展,全都是建立在已經有的成熟的壓榨人魚的社會制度上,而他們的訴求是取消對人魚的壓榨,將人魚原本應享有的權利歸還於他們,這無異於從帝國利益集團手裡,把人家碗裡的肉全扒拉走不說,還要把他們的飯碗砸了。
但這次會談的依然是有意義的。
他們總要走出第一步。
維諾試圖用溫和方式給寧泉解釋這裡面的利益關系,寧泉也聽懂了。原本興致高昂的藍發青年蔫巴下來,低下腦袋扣了扣手指。
他感到一種龐大的茫然,好像自己全力一擊出去後,擊中的只是一片空茫,連反彈的力道都不會傳來。
他們已經付出了這麽多努力,和帝國走到了同一張談判桌上,卻在一開始就沒有一絲的勝算麽?
那他們這麽久的努力,前輩們幾百年的抗爭,是為了什麽呢?
寧泉不知道,他隻感覺自己的眼眶在慢慢變熱。
被保護得很好的年輕人魚終於摸到了一點成年人社會的生存規則,卻隻感到了一股無力的絕望,好像自己拚盡全力的抗爭,換來的不過是上層人物淡淡的一瞥,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在權利與利益交織構成的世界裡,性命於人(魚)權反而是最不足為道的東西。
譚遇看寧泉一幅被打擊到的樣子,淡淡道:“事情難,難道就不做了麽?抗爭很辛苦,又看不到確定的成果,難道就不做了麽?”
當然不是的,再難的事,只要開始做,就會有希望做成。如果一開始就因為怕難而放棄做,失敗的概率就是百分百注定的。
寧泉知道自己被訓話了,也不吭聲,抿了抿唇搖頭,作為對首領的回應。
他怕自己一開口,哽咽的嗓音就會把他的臉丟盡。
維諾在桌下按住譚遇的手,衝他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別罵了,再罵孩子就繃不住要哭了。
譚遇反手扣住青年的手,五指插入對方指間,按在自己腿上不放開。
此時距離會談開始還有五分鍾。
會議室布置好後,其他人自覺退出去,關上門,把空間留給維諾和譚遇。
人都走了,維諾才開口,“該懂的道理他都懂,就別打擊他了。”其實有時候他在繁忙之余,偶爾也會迷茫,自己做的事究竟有沒有意義。原文中壓根沒有現在的劇情,他完全不知道這個書中世界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他在一本虛幻的書中世界裡為了幻想種族的利益冒著生命危險和權利高層掰手腕,真的不是腦子有病麽?
但隨即又會被一系列的原因擊碎這個疑問。
有意義的,因為譚遇,因為譚旭,因為悲泣落淚的人魚們,因為海茵斯徹無數努力抗爭的前輩們,因為那些渴望後代的無數普通人……
因為愛屋及烏。
維諾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戀愛腦,但在這件事上,他真的願意為了某一個人,和全世界抗爭。
曾經讓他覺得可笑的青春疼痛戀愛腦語錄,如今竟成了他的真實寫照。
何況他也不是一個人在抗爭。
譚遇右手肘撐在桌面上,側臉靠在手背上撐著臉,側身看他,笑道:“孩子就得關門在家訓,省得以後出去了被人教訓。心疼了?你倒是有點慈母的樣子了。”
倒不是心疼,只是想到寧泉也沒比譚旭大多少,如果有一天譚旭問他這個世界的真實模樣和階級構成,他不想讓這種現實到讓人齒冷的答案打擊到孩子純粹的心。
他的人魚崽子是個內心柔軟有愛的小崽子,他希望在譚旭的眼裡,這個世界始終是美好的。
“……”維諾沉默片刻,被譚遇扣住的手動了動,有很多話想說,最終隻低聲道:“我想旭崽了。”
譚遇跟著沉默下來,他拉住維諾手的拇指蹭了蹭,安撫地衝他笑笑,“很快了,等一切都結束後,我們就去接他。你猜他到時候會長到你哪裡?人魚崽子生長速度很快的,估計到時候就有你腰那麽高了。”
維諾瞥了一眼光腦,還有兩分鍾。
他抽回手,正襟危坐,直視著牆面上的直播光屏。對面的會議長桌前坐滿了人,主位的是宣傳部的部長,此時正低頭認真看著手中的資料,於是維諾也雙手交叉端正地擺在桌上,拿出認真的態度來。
“你猜的沒錯,這次皇帝果然沒出現。估計這次會跟我們和稀泥。”
他輕輕吐了口氣,“太久了,我想早點回去。小崽子最可愛的時候就是還沒有大腿高的階段了。”可以抱在懷裡隨便揉搓,還能掛在大腿上當個腿部掛件,簡直能可愛死人。誰都別想耽誤他吸崽!
“還有兩分鍾,我開直播了,你好好坐正。”說罷維諾遙控點開【直播】的按鍵,海茵斯徹的直播間正式接入直播平台。
譚遇哼笑了一聲,他當然沒有馬上端正坐好。他只是一條剛剛轉化為人類的人魚,能在椅子上安靜呆著已經很不錯了,不要對他要求太高好麽?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