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又衛生。他忍不住給自己講了個地獄笑話,還把自己逗笑了。
伊恩在極度的乾渴和燥熱中抖著手臂爬進盥洗室,打開浴缸的出水口,把自己泡進冷水中。
他無法準確描述自己的確切感受,下半身的骨頭仿佛被泡在岩漿裡煮,上身又好像被封存在冰庫裡,身上又冷又熱,甚至都感受不出水的溫度到底是熱的還是冷的。
直到他再次被那股陌生的精神力包裹住。
骨頭和皮膚中可怕的痛感霎時間好像被隔絕在一層強大的保護罩外,把他對於疼痛的感受都暫時剝離了,有種純粹的力量在安撫他瑟瑟發抖的身心。
不用任何人告訴他,他自然地就知道了,這是王的精神力眷顧於他了。
伊恩睜開眼,眼見胳膊上被自己撓得皮開肉綻的血痕在慢慢合攏傷口,不再流血,隻余淡淡的痕跡。
他能感受到,那個人就在外面。
要讓他進來麽?他咬著自己的嘴唇,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再次不長記性地對一個絲毫不了解根底的人產生了某種期待。
所以他顫抖著指尖,從光腦中對林淼發出信息,“讓他進來。”
林淼……他應該會懂的。
不懂也沒關系。誰進來都一樣。
所以此時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低頭觀察自己,就好像和初見時一樣溫和的維諾,啞著嗓子開口。
“你不如殺了我吧。”
這樣大家都省事。
要壓抑心底的眷戀感太累了,不如趁著此時維諾還有心幫他隔絕疼痛,要個永久的安眠。畢竟誰也不能保證王的眷顧就是永久的。
伊恩已經深刻明白,沒有無條件的愛這個道理了。
青年並沒有對他的這句話做出肯定或否定,而是依舊溫和地開口,“泡在冷水裡是沒有用的。”
他彎下腰身,伸出手臂,慢慢將歪著畸形尾巴的人魚從一池冰冷的水中抱出來往外走,絲毫沒有在意自己被沾濕的衣服。
伊恩看他靠過來的時候忍不住往後瑟縮了一下,但隨即想起自己剛才的話,覺得不管對方做什麽其實都無所謂了,便由著維諾把自己撈了起來。
看似清瘦的青年其實力氣也是夠的,抱著伊恩絲毫不吃力。
伊恩的頭靠在對方胸前,眼神有些迷茫,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來很小很小的時候,被父親抱在懷裡的感覺。
也是這樣的溫暖有力,讓人有無比的安全感。
被隔絕了痛感後,伊恩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一絲涼意。身上的襯衣濕噠噠的黏在自己身上,刺得皮膚冷到發疼。
青年把他抱到了鋪著毯子的躺椅上,又找來一塊毛毯蓋住上半身,畸形的尾巴軟趴趴地歪垂在地面上。
脫離那個懷抱的時候,伊恩拒絕承認他有一絲淡淡的不舍。
好吧,是很多。
但伊恩很清楚,那不是屬於他的懷抱,所以他不能貪戀。
“你真的想要死亡麽?”青年黑潤的眸子是沉沉的認真。仿佛只要伊恩說什麽,他就會滿足伊恩的要求一樣。
伊恩張了張唇,有一瞬間,無數的質問和崩潰堵在喉嚨眼,讓他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這跟他想不想有關系麽?難道有哪一個人生下來,想要的就是死麽?
是這世界上最窮凶惡極的渣滓一般的惡毒命運要他的命!
像是怕嚇到他,青年探過身來,手掌安撫地按在伊恩肩膀上,以一種半擁抱式的保護姿勢,湊在他耳邊淡聲告訴他。
“如果你真的想要死亡,我會給你。”
“你所有的痛苦和不甘,我來替你承擔,你只要回到原初的星海處就行了。”
“但你真的甘心嗎?伊恩?”
“你有勇氣從深淵獨自爬上來,卻不敢在有靠山的時候靠上去麽?”
伊恩抖著嘴唇,牙齒戰戰,最後連上半身都在顫抖。
怎麽可能甘心?他憑什麽要甘心?!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太多的選擇。
所有面向死亡時的雲淡風輕,不過是對自己無力與更強的敵人抗爭的憤怒的掩飾。
但他從深淵爬上來的過程,已經足以耗盡了他所有敢於相信他人、依靠他人的能力,所以一旦自身出現狀況,成了這幅畸形的模樣,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要麽被發現後自己被星盜團的人當次品人魚玩死,要麽早點找個輕省的法子,擺脫後面可能面對的惡境。
面對突然出現的王,他也不敢交付信任,只是想著如果對方能給自己個乾脆利索的死,那就算好的了。
但維諾……他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要以保護者的姿態來保護他。他為什麽要以自己的靠山來自居?
他有什麽圖謀?
心底分明知道,這人別無所圖,因為他是人魚的王,而自己是人魚,所以他會庇護自己,僅此而已。
就像維諾之前說他們是在賠錢做人魚救助一樣。
因為是王,所以就算要面對一整個帝國,也會不畏艱難、在那個積塵積腐的龐然大物般的國度裡,掀起一場革命浪潮的開端。
太討厭了,怎麽會有這樣討厭的人……都是假的!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面色蒼白的人魚眼眶中滑落,他松開攥了很久的掌心,手掌小心翼翼地抬起,輕輕貼住王的衣服。
見青年沒有任何不愉的抗拒,而是耐心地保持動作,任由他攀過來,又慢慢把頭靠近對方的肩膀上,以一種受傷的小動物的狀態,試圖把自己蜷縮在青年窄小而安全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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