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百八十二天,他的腦子每天都在“老婆還在”、“老婆沒了”的邊緣線上左右橫跳,整個人的神經像是一根繃到極致的橡皮筋。
唯一的慰藉就是意識海中尚且安穩的精神核。他的精神核是被維諾的力量治愈好的,之前抱著維諾進那隻大貝殼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他精神核的狀態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應維諾的狀態。
但他無法從貝殼外觀測到維諾的樣子,也不敢暴力劈開貝殼帶維諾出來,怕維諾還沒有恢復好,只能處於被動等待的狀態。
白天還能靠各種工作忙過去,讓自己沒時間胡思亂想,但夜深人靜的時候,譚遇不止一次夢到過維諾一個人滿身是血地站在懸崖邊,回頭衝他笑得很溫柔,讓他不要難過,然後失力掉入海中。
這夢其實很沒有邏輯,維諾站在懸崖上的時候,雙腿應該已經被蟲獸咬斷了,怎麽能站得住呢?
而他在夢中辨認不出這個事實,不知怎麽的被定住了腳,拚命伸手想抓住維諾,卻站在原地一步也動不了,直至掙扎到驚醒。
維諾穿過的衣服被他堆在家裡的水床上,時間久了,連最後一點恬淡的草木氣息都不存在了。
身邊的人出於各種原因,也不再在他身邊提起維諾,星網上關於第三軍團少將曾經以一己之力剿滅一顆星球上的母蟲的消息,則更早的被遺忘在海量信息數據的角落裡。
青年存在的痕跡一點點在他身邊被擦除,所有人都默認維諾少將已經犧牲了,只有他還在偏執地不肯接受現實,不肯授權將伴侶的名字刻入帝國英靈碑。
他只能自己一個人守著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確定的可能性,一個維諾還存活的可能性,不敢對外透露。
現在他終於再次擁抱住活的維諾了。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邊,他怎麽能忍住不去親近呢。
“我很想你,維諾。”
維諾摸著人魚的銀發,半晌從自己的精神海裡聽見這麽一句話,低低的,帶著疲憊,如歎息一般。
他的人魚慣會裝巧賣乖撒嬌示弱,會用一切方式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這會兒卻隻乾巴巴的對他說了一句“想你”。
像是突然和主人失聯,被遺落在戶外的小動物,時隔好久再次遇見當初的那個人,雖然滿心歡喜,但卻不敢如以往那樣撒嬌賣乖了。
它小心翼翼地貼在主人身邊,生怕這人再次消失。
斯塔利哎。小可憐。
維諾伸手撫住男人的側臉,偏過頭貼住銀發人魚的薄唇,伸出舌頭探入對方口中,無聲安撫。
“我在。”維諾頓了頓,雙手環住人魚的腰身,盡量摟緊,讓對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我回來了,譚遇。”
銀發人魚頓住,而後忽然激烈地回吻對方,腰身貼合,長尾糾纏,飄逸的尾鰭攪動在一起,在昏暗的海底搖曳出一朵曼妙的花。
這是維諾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維諾接受他的真實身份了!這個認知讓譚遇心裡無法不湧起一陣火熱的興奮。
想要更多地靠近這個人,感受這個人,想要徹底地征服他,被他包裹。
在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火熱,快要做出無法過審的親密行為之時,兩人精神海裡突然被一聲稚嫩歡快的叫聲打斷了。
“爸爸~爸爸!……爸爸~”快來喲~有好看的東西!⊙⊙
拐著不同聲調的“爸爸”似乎表達了很多種情緒,驚喜,興奮,想要分享快樂,這是人魚幼崽在呼喚長輩快過來。
崽子在叫了,譚遇咬咬牙,放過維諾被自己吸吮到紅潤的唇,不甘心地舔了舔牙根,被迫停下更進一步的動作。
聽到精神海裡維諾無可奈何的輕笑,譚遇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經常去找母父,有一半時候會被他父親黑著臉往房子外扔的場景。
當家長不容易,譚遇想,他的崽還沒長大,他就已經體會到想扔崽的衝動了。
他爹當年沒有扔掉他,真的是很愛他了。
兩條人魚在海裡輕輕擺動長尾,向著人魚崽的方向遊去。
維諾能感受到小人魚的位置,他精神海裡似乎有個人魚追蹤系統,能輕易感受到崽子的位置和情緒狀況。
不光是小人魚崽,事實上只要維諾願意,他能和所有在精神海裡有光頭存留的人魚產生精神鏈接。
因為每一條新生、存在、和已死亡但無法安然離去的人魚精神體,都會留在人魚王的精神海裡。
只不過那樣會消耗相當多的精力,所以維諾暫時把自己的感知力關了起來,隻對人魚崽和斯塔利打開了精神鏈接。
維諾能感受到小人魚現在沒什麽負面情緒,就是離得有點遠,應該是沒有遇到危險,便一路上和譚遇閑聊,順便欣賞一下對他來說很新奇的海底世界。
他上次落入海底時剛好是夜晚,海洋裡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顯得格外幽深恐怖。再加上當時維諾以為自己要死了,那個幽暗的海底給他的印象簡直就像是地獄一般。
現在醒來的時候趕上了在白天,上面沒有什麽大型遮擋物,海水清透乾淨,陽光得以落入深深的海底,把一切都渲染上一層幽深的藍色。
躲在礁石裡探頭探腦的小魚,扭著苗條的身體走S型路線的扁片魚,還有很多維諾都認不出來的魚類,長得奇奇怪怪的,看見他倆就跑,然後躲在礁石後露出半個身子來觀察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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