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為他是丞相之子,哪怕他亦是寒窗苦讀數年,在那些大臣眼中,亦是身世大於才華。
正因如此,前世江家入獄後,他於旁人口中,也不過是廢後,是罪臣之子,唯獨不再是當年的狀元郎。
最後這名少年被十七秘密送出了相府。
宴會結束時,已將近子時。
江照雪跟著父親送完最後一位賓客,並未回臥房就寢,轉身去了書房。
這些時日,那位化名為海棠的苗疆女子一直被關在暗室中。
他緩步走下台階,十七跟在身後,手裡提著一盞燈。
“這麽晚了,公子身子本就不好,有什麽事大可交給我,何必親自來。”十七嘀咕道。
澄黃的燭光自江照雪冷冽眉目暈染開,卻照不見半分溫度,“有些事,還是要親手去做,才有意義。”
十七不懂,卻不妨他乖巧點頭,“哦。”
江照雪偏頭,斜睨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我自小陪伴於公子左右,公子是怎樣的人,十七心中始終清明。”十七認真道,“無論公子想做什麽,殺人也好,造反也罷,十七都會是公子手中之刃,不問緣由,至死方休。”
而前世,十七臨死之前,都未曾違背這句承諾。
江照雪閉了閉眼。
被所謂極致的愛一葉障目的後果,便是瞧不見身邊之人純粹而珍貴的情誼。
蕭濯難道不知他怎樣的人?或許知道,只是沒有皇位重要罷了。
“公子又想到蕭濯那廝了?”十七問。
膽敢直呼蕭濯名諱這一點,似乎也與前世一樣,只是前世江照雪曾因此訓誡過十七無數遍,每次少年都委屈地蹲在屋頂,下次他不在時仍舊直呼其名,讓人無可奈何。
“你如何得知。”江照雪停下腳步。
十七聲音低落下來,“因為我偷偷觀察過,公子每次想到那個人,眼睛裡的光便不見了……”
江照雪下意識垂下眼睫,“下次遇見蕭濯,莫瞎叫他的名諱。”
好歹是個皇子,若是記恨上十七,總是麻煩。
“哦。”十七撇了撇嘴。
交談間,兩人已走到暗道的盡頭。
海棠沒有再被綁在十字架上,只是手腳都套上了鎖拷,坐在角落裡玩蟲子。
“竟還能讓江大人親自來見奴家,看來奴家的價值還未曾榨乾淨。”海棠頭也不抬譏諷道。
江照雪並不多廢話,開門見山道:“聽聞南疆有一種情蠱,中蠱者每一次動情,心臟處的蠱蟲便會長大一次,直至將心臟堵塞而死。”
海棠意味不明地望著他,“南疆的確又這種蠱,不過那都是姑娘們用來報復背叛了自己的夫君,怎麽,像江大人這般謫仙人物,也會被情愛所欺,連這種陰險手段都不惜用出來了?”
十七倏然拔劍,森然劍尖抵在她喉間。
“你無需知曉用途。”江照雪面上無波無瀾,按住十七青筋暴起的手,“你也沒有第二種選擇。”
“……”
江照雪順利拿到了蠱蟲,裹在桂花糖丸裡,入口方才會從休眠中醒來,除此之外,資歷再深的太醫都瞧不出來。
這情蠱,的確是為蕭濯所準備。
畢竟他想讓對方痛苦,若只是靈魂上的痛苦,那怎樣夠呢?
只有真真切切痛在身上,才能償還他烈火焚身之痛。
他將裝著桂花糖丸的瓷瓶放入袖中,抬步出了暗室。
今日終於能睡個好覺。
卻也僅限於今日。
次日清晨,江照雪醒來,便從無杳口中得知了兩個消息。
其一是,大理寺少卿的嫡子剛坐著馬車驅離相府門前的朱雀大街,便在拐角處被四皇子府的人拖走,一夜未歸。
待第二日醒來,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小廝打開府門,才發覺被挖了舌頭丟在門前台階下的嫡出大公子,甚至一塊四皇子府的腰牌就那樣囂張地塞進大公子口中。
其二是,相國寺浮屠塔夜裡走水,上百卷珍藏的經書不翼而飛。
經書對於皇室而言並無什麽大的用處,可神佛信仰向來是上位者用來操控人心的手段。
大梁先祖皇帝當初便是以神佛顯靈,賜下神諭,討伐暴君為名號,覆滅了前朝。
而今佛寺走水,無異於昭示著,君主不仁,神佛不滿,故有天災。
江照雪剛洗漱完,來不及用早膳,召他入宮的旨意便到了相府。
上馬車前,江照璧怕他餓著肚子,便塞了一包桂花糕到他手裡,“記著在路上吃完,你身子不好,禁不住餓,知不知道?”
“嗯。”江照雪低聲道。
很不趕巧,昨夜相國寺剛走水,此刻又下起了大雨,似乎冥冥之中就昭示著天意如此。
趕至禦書房時,遠遠便瞧見某個高大的身影跪在殿前承受杖刑,再走近些,便能瞧見其後背一片血肉模糊。
江照雪站在傘下,心頭由大雨惹起的煩悶一掃而空。
第43章 臣不願嫁給四皇子
再沒什麽事,比看蕭濯受罪更令人愉悅。
“江大人,陛下等您進去呢。”禦前總管笑眯眯迎上前,見他望著雨中受刑的男人,頓了頓,道,“四殿下先前擅自離京,陛下本就下了旨罰他禁足,這還是看在雍州之行順利的份上,誰知昨夜竟強闖觀星台,八十一顆夜明珠盡數被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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