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濯垂著眼,失魂落魄坐回那冰冷的龍椅上。
以前每一年,就算他們前一日吵架吵得再凶,年節時都會一起用膳。
大婚之夜,他的君後曾親口允諾他,日後不論何時,都會陪他一起吃飯,不會再讓他一個人。
他閉上眼,斂住眼底的沉痛。
“陛下?陛下!”
蕭濯猛然睜開眼,垂眼望去,無常與黑白正站在下首,仰頭望著他。
“何事?”他不耐地揉了揉太陽穴。
無常走上前,將一疊字跡歪歪扭扭的名單放在他桌案前,“所有逃過一劫的端王舊部,都在這裡了,只是……”
頓了頓,續道:“除了那位被江大人帶走的海棠姑娘。”
“知道了。”蕭濯擺了擺手,正欲讓人退下,余光忽而瞥見他手裡提著的食盒,心頭微動,“這是什麽?”
“方才屬下與黑白從後殿謄抄完名單出來,正好撞見江大人的書童無杳。”無常笑道,“這不是正好逐月節了麽?無杳術說,江大人為了感謝我們先前在雍州出手相助,特意和江姑娘一起做了一屜月團給我們嘗嘗味。”
無常瞥了眼蕭濯堆滿奏折的桌案,試探道:“江大人沒給您送麽?”
剛說完,身後的黑白就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可別再問了。
沉默半晌,蕭濯姿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嗤笑道:“你不會以為他會特意給你送罷?阿雪定是拉不下臉送給我,才特意送到你手上。”
無常:“哦。”
“東西留下,你可以下去了。”蕭濯睨了他一眼。
無常面部微微抽動,將手裡提著的食盒放在桌案上,“屬下告退。”
待人走了,蕭濯又沒了神氣的神色,眉目間是掩不住的黯然。
就連無常都有,他卻沒有。
若是前世,他的君後偷偷給無常送月團卻不給他,蕭濯不但會提著那屜月團去質問,甚至還會讓人三天下不了榻。
因為江照雪愛他,他可以肆意妄為,可以用對方受不住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可此刻,他只能忍下酸澀,默默打開那屜從旁人那裡搶來的食盒。
清甜的香氣鑽入鼻尖,還是前世一樣的氣味。
食盒裡的月團也是白白胖胖的,甚至在邊緣還留著那人做月團時習慣性留下的指甲印記。
“陛下,逐月節特意準備的午膳已經好了,現在要端上來麽?”苟公公從禦書房外探進來,小心翼翼問。
蕭濯指尖捏起一個月團,珍惜地隻咬了一小口,“不必了。”
沒有江照雪,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就這樣坐在禦書房裡,一個人吃完了所有的月團。
他輕易便能分辨出,十個月團裡,六個是阿雪做的,四個是阿姐做的。
因為阿雪吃月團時,總是喜歡多放些糖。
分明平日裡用膳口味都清淡極了,但吃起月團來,卻尤其嗜甜。
但前世江照雪為他做的月團,從來不會放糖,因為他不愛吃甜的。
可此刻,口中甜膩的月團劃過喉間時,卻隻嘗到苦澀。
……
江照雪回府時,相府的午膳正好上桌。
“阿雪!”江照璧本在院子裡百無聊賴地來回走,見到他,眼睛一亮,朝他招了招手,“快來快來!就等你了開飯了。”
飯桌上依舊擺著四副碗筷。
江照雪知道,待會用完了膳,便要去祭拜母親。
“阿雪,你多吃些。”江照璧一個勁往他碗裡夾菜,卻都是夾的他愛吃的,“這段時日你又是去雍州,又是刑部皇宮兩頭跑,都瘦了。”
“這麽瘦,怎麽把身子養起來?”
口中念叨不停,又順手給他剝了一個鹹鴨蛋,用筷子插起來遞給他。
“喏,吃蛋。”
“嗯。”江照雪緩慢地眨了眨眼,張開唇瓣小口小口咬起來,而他身側,江照璧已經擼起袖子,兩口一個。
他沒忍住笑了笑。
“嘖,你笑什麽?我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堆王府的破規矩,還不讓人這麽吃飯了?”江照璧撇了撇嘴。
江照雪凝視她鮮活的面容,再不是那個躺在棺材裡冰冷失色的阿姐,勾了勾唇,“阿姐怎樣都好。”
“咳咳。”一旁的江相清了清嗓子,“方才你留在禦書房,陛下沒為難你罷?”
“父親不必擔心。”江照雪搖頭,“只是對我跳出來的選秀對象不滿意罷了。”
江相聞言冷哼一聲,“他連你的畫像都敢拿出來比較,真當那些有心人不會多謝?若非他是陛下,老夫非得將這個兔崽子揍一頓不可。”
他盡心培育出來的孩子,日後前途無量,若是入了后宮,他都不知該如何與亡妻交代。
“陛下還年輕,自然就不肯聽勸。”江照雪扯了扯唇,“待日後皇位無子嗣繼承,便會後悔。”
“作為臣子,自然要替陛下分憂,免得他日後後悔沒能早些誕下子嗣。”
第65章 我從未後悔過任何事,唯獨蕭濯,我很後悔
“行了啊,好端端吃飯,提他做什麽?”江照璧不悅開口。
江照雪眉頭微動,“阿姐似乎……不太喜歡陛下?”
“也不知為何,見到這小子第一眼就煩得很。”江照璧嘟囔一聲,“莫不是上輩子他欠了我錢?”
“就算沒欠錢,就他盯著你那發綠的眼珠子,就夠我生氣了!”江照璧一想起自己家的白菜被人盯上,更是雙目染上火氣,狠狠將那筷子摔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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