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瞥見,便隨口提醒了他一句:“除了劍,身上的衣裳也要換。”
“哦……”十七冷酷清秀的臉被濕漉漉的頭髮糊住,像極了被雨淋濕的小狗,“公子,我身體好,不會得風寒的。”
聞言,江照雪放下書,垂眸打量他,眼前不禁恍惚。
前世十七死時,也才十九歲。
當今陛下子嗣單薄,總共也隻得三個皇子,後來太子被他處死後,更是沒有一個是能讓他滿意的儲君人選。
上了年紀又政績斐然的皇帝,有幾個不想長生?宮中煉丹的道士換了一個又一個,但陛下的身體卻每況愈下,再加上蕭濯有丞相輔佐,在江照雪的籌謀之下逐漸有眾望所歸之勢,三皇子的生母文貴妃再也按捺不住,率先一步聯合禁衛軍統領逼宮謀反。
是正好潛入宮裡查探的十七,頂著文家與禁衛軍的追殺,拚死逃出皇宮,一路奔至四皇子府。
待江照雪再見到他,少年踉蹌著跪倒,揪著他的衣袍下擺,胸口已中三箭,“公子……文貴妃私通禁衛軍統領,欲殺陛下取而代之,你快去……”
話未說完,嘔出最後一口鮮血,待府醫趕到,已無力回天。
似乎自從他入了這四皇子府,身邊之人都在一個一個離他遠去。
先是十七,然後阿姐,最後是江家滿門。
那時他不明白為何父親每次來后宮見他,渾濁雙眼裡總是藏著憂愁,口中隻疏離地喚他君後,如今卻是明白了。
高處不勝寒,天子本就是孤家寡人,而他妄圖與蕭濯相守,就注定要失去其他所有。
一道春雷劈下,雨勢愈盛,江照雪猛然回過神,垂眼望向年僅十七的十七,“前幾日命府中繡娘給你做的新衣,怎麽不穿?”
“公子親自繡了名字在上面,我想留著過節再穿。”十七耳尖一紅,冷酷的面容露出幾分局促。
“以後過節都會有新的衣服。”江照雪淡淡道,“無杳,帶他下去換衣服。”
十七站起身,又忍不住多問一句:“也會有公子繡的名字嗎?”
江照雪失笑,“會有的。”
十七便乖乖跟著無杳下去了。
屋中隻余江照雪一人,他微微偏頭,推開了身側的窗,手探出去,任由冰涼的雨滴砸在掌心,又順著指縫流淌而下。
有些陰謀,不是知道了就等於破解。
宣熙帝年輕時能為皇位血洗上雲京,如今老了,卻最在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名聲,除非一切罪證大白於天下,否則絕不會對端王動手。
想要除掉蕭霽,還需要契機,一個能去雍州將一切大白於天下的契機。
若他沒記錯,前世這場雨便是從雍州一路蔓延至上雲京。
不出三日,雍州被淹的消息便會傳至上雲京。
大水不僅衝垮了堤壩,還衝毀了州府暗藏的幾噸私鹽。
陛下大怒,派遣欽差大臣前往雍州,明為賑災,暗為追查販賣私鹽一案。
前世為提防朝中與雍州販賣私鹽者勾結,去雍州賑災的正是無朝中勢力的端王本人。
至於這一次,江照雪打算主動請纓。
畢竟丞相想要扶持自己的兒子建功立業,無可厚非。
……
不出意外,三日後便有聖旨宣江照雪入宮。
“朕聽聞前陣子你去端王府門口送了一封和離書?”宣熙帝居高臨下,眼中情緒深沉難辨,“端王好歹是朕的皇弟,不過是一個外室,相府未免太不能容人。”
龍椅之下,江照雪淡淡道:“陛下應了解臣與家父脾性,若當年知曉端王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絕不會讓阿姐嫁與他。”
“放肆。”宣熙帝低叱了一聲。
江照雪掀起衣擺跪下,面上不見半分惶恐,“臣失言,陛下息怒。”
“有錯便要罰。”宣熙帝似笑非笑,“大理寺少卿一職暫且擱置,便罰你去雍州賑災,什麽時候朕滿意了,什麽時候回來。”
“以免你這倔脾氣無人管制,朕會命三皇子監督你左右,可明白了?”
江照雪:“臣遵旨。”
轉身出禦書房時,天色已暗。
剛走下殿前台階,一抬眼,某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緊不慢走了過來,目不斜視從他身側走過,喉間還故意發出一聲冷哼。
將蕭濯自以為冷戰的一通做派盡收眼底,江照雪心如止水,唇角微扯,轉身走了。
無杳走在一旁,扭頭瞅了眼,小聲道:“大人,四殿下臉色好嚇人。”
江照雪:“不必管他。”
……
三日後,江照雪聽著江照璧再三的囑咐,準點在卯時,於城門口等待那位三皇子到來。
前世他與這位三皇子便不曾對付過,蓋因當年他婉拒了那位與他一母同胞的姐姐的婚事。
每每狹路相逢,總會針鋒相對,不過從來都是對方一廂情願的較量。
比如此刻。
蕭朔一襲華貴的皇子服製,高坐於馬背上,高昂著頭,卻在下馬時被韁繩纏住了繁雜的衣擺。
他狼狽滾到地上,被跟隨而來的驍翎衛攙扶起來,卻聽見一道冷冽譏誚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蠢貨。”
抬頭看去,有人一襲白衣,立於馬車架上,眼神冷淡,清絕似仙。
第15章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但很快,蕭朔就從那譏誚的眼神中清醒過來,頓時惱羞成怒走上前,“江照雪,你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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