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揣測聖意。”江照雪淡聲道,“倒是太皇太后,貿然宣召外臣入后宮,若只是捕風捉影為些小事,於臣於您,皆無好處。”
“豎子無禮!”太皇太后豁然起身,呵斥道,“便是先帝在時,也不敢說哀家一句不是,你不過一介三品侍郎,也敢指責哀家?!”
“先帝以仁孝治天下,自然不會說您不是。”江照雪微微低頭,扶手作揖,“但自古忠言逆耳,作為臣子,合該大膽進言,又何錯之有?”
更何況,后宮不得乾政,即便是太皇太后,也無法因進言冒犯治罪文官。
靜默片刻,太皇太后又緩緩坐回原位,恢復了平靜,語調裡帶著幾分譏諷,“但陛下已回宮,養心殿卻遲遲不曾傳來封妃之事,看來江大人的算盤落空了。”
江照雪掀了掀眼皮,靜候下文。
“江大人那族妹哀家也打聽過,美則美矣,也算有才氣,但上雲京最不缺的便是才貌雙全的女子,江大人與陛下情誼匪淺,送的人卻不合心意,怕是會讓你與陛下之間適得其反。”
“不如這樣,哀家有一外甥女,如今正是待嫁之齡,只要江家願意從中輔佐,讓陛下封她為後,你那族妹,哀家也不是不可以讓她得個妃位保其在后宮無憂。”
去年麗妃便是得罪了太皇太后,不但沒了孩子,還落得個淒涼下場,其手段可見一斑。
太皇太后的母家曾經也算是京中望族,只可惜兩代帝王都忌憚外戚,早已在打壓之下沒落,否則也不會想到與江家聯手。
“你也清楚,陛下就算再喜歡你,也總有一日會頂不住朝中壓力選秀,不然又為何要送自己的族妹——”
話未說完,殿外忽而傳來太監尖細高昂的嗓音,“陛下駕到——”
人未至,聲先至。
“朕與江愛卿之事,不勞旁人操心。”
江照雪扭頭望去,殿外被宮人從外推開,天光自逐漸變寬的門縫中傾瀉而出,而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著光大步走到了他身側,不容置疑圈住他的手腕。
不動聲色想要抽出,卻紋絲未動,大庭廣眾之下,只能任由著男人牽著他轉身往外走。
“皇帝!”太皇太后從屏風內側走出,精致的眉緊緊擰著,“哀家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不體會哀家苦心便罷了,還要闖入慈寧宮搶人不成?”
“嘖。”蕭濯捏了捏掌心細膩如白瓷的腕骨,轉頭不耐道,“闖入慈寧宮?哼,皇祖母當真將慈寧宮當做自己的?”
這大梁姓蕭,自然皇宮的每一寸都屬於天子。
“……”太皇太后顯然是被氣著了,捂著胸口喘息不停,繼而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殿中喧鬧成一團,蕭濯置若罔聞,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將人牽出殿,在廊下站定。
秋雨未停,從廊外飄進絲絲縷縷濕氣。
“手這樣涼,也不知多穿幾件衣裳。”蕭濯脫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他肩上,繼而放下手,從手腕滑落至那雙白皙纖細的手,用自己滾燙的掌心去捂焐熱。
只可惜手能輕易捂熱,心卻不能。
江照雪眉若凝霜,用力掙脫了他的手,“陛下大可不必多此一舉,即便沒有您,臣也不會讓旁人欺負了去。”
對付太皇太后這種事,在前世他便已得心應手,熟知對方不過是個虛張聲勢的紙老虎,根本不需要蕭濯來假好心。
“可是那殿中那樣冷,那老太婆連個火爐都不給暖暖,擺明了要問罪你——”
江照雪倏然抬眸,打斷他,一字一句,“殿中雖冷,卻遠不及大理寺大牢嚴寒。”
“陛下,多慮了。”
蕭濯:“……”
“再者。”江照雪又想起什麽,冷笑一聲,“若非陛下不肯封後,今日臣又如何會走這一趟?”
蕭濯:“……”
並不在意他沉默還是壓抑著怒氣,江照雪轉身欲走,卻被帝王猛然扯住手往回一拉,後背瞬間貼緊了男人緊實寬厚的胸膛,腰間亦被雙手死死抱住。
熱意綿延不絕從他單薄的脊背透至骨髓,耳尖還有難以忽視的炙熱鼻息,江照雪眼睫禁不住一顫,眼尾已然氣紅了。
“蕭濯,放手。”他冷冷道。
他已經準備好又聽著蕭濯如何悔恨萬分與他道歉,說著那些已讓人聽倦的懇求之言。
然而男人只是抱著他,如同癮君子般,鼻尖蹭著他的鬢發深嗅,暗啞道:“阿雪,雨今日不會停的,你若這樣回去,定會生病。”
“每次你一病,便要躺好久,這樣還如何將刑部收入囊中呢?”
“不如隨我回養心殿,你想要的地龍與綠茶,都已備下了。”蕭濯眸色晦澀,癡迷地嗅著他發間冷香,“阿雪別急著拒絕我。”
“你想要權勢,難道就不想體會一下坐龍椅是什麽滋味麽?”
“跟我回去,我把玉璽送給你玩好不好?”
第77章 陛下如今能倚靠的,只有臣
江照雪垂下濃密纖長的眼睫,在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沒說話。
“阿雪總是如此,惡之欲其死,愛之欲其生。”蕭濯指腹緩緩摩挲著那條觸感溫涼的白玉腰帶,唇瓣已然貼在他耳尖,“阿雪曾經不想,便多看一眼都不屑,如今想要權勢了,自然不會甘心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從養心殿到慈寧宮一路上,蕭濯想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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