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微怔,接著回頭,恰好與那雙沉鬱的眸子對上。
對方正望著他,劉海些微掩蓋住眉眼,眼底看不清情緒。
面龐依然姣好,只是平常帶笑,一旦失去笑意,總覺像變了個人似的,有些可怕。
兩人就這麽對視了一會兒。
許久,方銘才回過神,移開視線:“沒有那麽簡單。”
“嗯,”全楚悠輕輕應了一聲,“但我想這麽做。”
方銘:“……”
這已經不是對方第一次說出這種話。
無論是當初面對全朗,還是之後安全區裡說要帶他離開。無論何時,全楚悠都是以他的意願為優先。無論他想做什麽,對方都會幫他。
無論那個計劃是否衝動、是否可行。
方銘眉間微蹙:“就算你這麽做,我也不能回報你。”
身前依稀有響動。
對方靠近過來,額前幾乎要與他觸碰。
“沒關系的。”
那雙漆黑的眼眸目不轉睛注視著他。
“這只是,我的意願。”
音色如水,仿佛要融於夜色。
對方靠得極近,只要抬眼就能與那雙漂亮的眼瞳對上。但方銘不知怎的,竟回避了。
“……隨你。”
他悶悶丟下一句,合衣躺下。依然是背對人的方向。
他能察覺到身後人的視線。對方貌似看了他一會兒,隨後也一同躺下。沒有回到原來的位置,而是緊挨著這邊。方銘幾乎能感覺到對方指節無意間從他脊背掃過。
如有電流蔓延,他渾身繃緊。
“晚安,小銘。”
他聽見身後人低聲。
方銘沒有回應,雙眼緊閉。
而身後人大概也並不希求回應,道出這一句後,便再未開口。帳篷內重新恢復安靜,偶爾有風刮過,整座帳篷便呼呼作響。
夜終於靜了。
那之後不知過了多久,門簾外依稀有亮光湧入。已經是第二天。
方銘並沒怎麽休息好。或許是因心事重重,又或許是身旁有人靠太近,睡不安穩。總之第二天出帳篷的時候,他被秦灝嘲笑了一番。
“你黑眼圈也太重了,跟個熊貓似的。”
方銘瞥了這人一眼,沒有搭理。
秦灝:“是不是那小子睡覺打呼?”
方銘皺緊眉。
“真打呼?”秦灝以為自己說中,湊近過來,“長那麽一張臉蛋還會乾這種事,誒,你小聲給我講講……”
話說一半,便被薛爍隊長拎開:“你不要煩人家。還要趕路,收拾完就上車吧。”
草草吃完早飯,軍隊重新上了路。戈壁灘的風景著實沒什麽好看的,到處都是黃沙。而臨近傍晚,周邊總算零零散散多出一些植被。
他們開車進來時迷路了三天,軍方卻在不到兩天就帶他們離開了這裡。
方銘坐在車座最後。
透過玻璃,映入眼簾荒蕪的戈壁灘。漫天黃沙愈來愈遠,最後化作一個灰撲撲小點,再也看不見。
一切都留在了那個地方。
無論是不變的白色建築,還是陪他來這裡的人。
方銘臉上看不出情緒變化。
“嘭。”
身旁傳來動靜。
有人一屁股坐下,聲響極大。方銘看過去,見是秦灝。對方吊兒郎當的,單膝翹著腿,雙臂大張靠在硬座上。
方銘只看了這人一眼,便收回視線。
“那啥……”
靜坐了一會兒,他聽身旁人突然開口,“我跟你哥見過幾面,他人還挺不錯的。”
聽見話,方銘再次看去。
對方並未看他,指尖撓了撓鼻梁:“你也別太傷心了。現在這個世道,既然活下來了,就代替離開人那份好好活著。”
方銘沉默,問:“你在安慰我?”
秦灝被戳中,像是有些尷尬。暴躁回了一句:“不行?”
沒有不行,只是方銘不明白,這人有什麽安慰自己的必要。
他跟這人交情不深,甚至最開始都想致對方於死地。至於對老哥的印象……
“我想你記錯了,”方銘面無表情,“我哥隻威脅過你開車。”
當初這人非要跟他們同行,他們拒絕不了,隻好把人當勞動力用。
秦灝嗆了一下,替自己挽回顏面:“好歹是把老子送去避難營了。”
方銘沒再應聲。
秦灝見狀,還想說些什麽,卻見有人從駕駛座方向過來,及時止住了話。
“你們聊完了?”秦灝問那頭,“怎麽樣了。”
出來的人是薛爍和全楚悠。
車隊已經駛出戈壁灘,接下來是回中央城還是去避難營,走的方向不一樣,因此薛爍特意找全楚悠詢問意願。
全楚悠見秦灝坐在了方銘身邊,無言走近過去。秦灝還不知道什麽意思,見人一言不發盯著自己。稍後才反應過來,挪開屁股:“行,你坐,你坐。”
全楚悠在方銘身旁坐下。
“我們商量過了,”薛爍笑道,“接下來我們會直接前往中央城。兩位,歡迎你們的加入。”
秦灝聞言,略一挑眉。方銘則倏地抬起頭。
薛爍看人表情不太對勁,疑惑:“我以為你們已經談好了,有什麽問題嗎。”
方銘張了張嘴,身旁人卻先他一步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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