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孩子篤定,積分清零以後一定能見到媽媽。
“哥,”方銘道,“學校裡的人說,小孩兒的第一監護人就是學校?”
方巍言正在換衣服,聞言停下。
“是啊,怎麽了。”
方銘:“……他們的父母呢。”
“或許,”
方巍言淡淡,“是統一管理。”
為了更好的扶養和教育,孩子生下後不跟父母一起住,而是由官方組織接納。
倒也並非不能理解。畢竟單個個體有貧富差距,也不一定懂得養育孩子。為了更高的生存率,不如統一交到專業人士手中。
這是末世這一特定情形下不得不采取的措施。
聽老哥這麽一提,方銘倒也想起雖然這段時間經常在街上看見小孩兒,但基本都身穿校服,由老師帶領。
如今這麽解釋,倒也能說得通。
只是回到剛才那孩子的話題。
如果表現得好,作為獎勵跟親生父母見面倒能理解。
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太奇怪了嗎。
方銘揉了揉眉心。
這種事乾想也想不出答案。或許之後,還能有機會跟那孩子見上面。
很快到了第二天,方銘請了假,帶老哥去醫務所看病。
由於有預約,這回輕易見上人了。前台交過錢後,護士領他們往裡行去。
這裡的醫務所更類似於從前的私人診療室。整個裝修呈素白色,走廊寬敞明亮。無論醫護人員還是病人,臉上都帶著恬靜的笑。
方銘甚至瞧見了之前那個女播音員。
臨近待產,對方被醫護人員陪同,正在庭院裡散步。
“請往這邊。”
待到一處房門前,護士停下,微笑朝方巍言道,“路先生正在裡邊等您。”
方銘往裡望去。
裡邊同樣寬敞,那位被稱作路先生的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
老哥先他一步進去了。方銘正想跟著,卻被護士攔住。
“不好意思,陪護人員請在外邊等待。路先生診療的時候不方便有其他人在場。”
聞言,方銘眉間皺緊。
老哥聽見了話,轉回頭來。兄弟倆目光對上。
方銘不放心老哥一個人留在這兒。老哥卻朝他搖了下頭,示意沒事。
“請稍作等待。”護士拉上門,“很快就會結束。”
房門在眼前合上,方銘在門前靜佇了許久。裡邊聽不見一點兒動靜。
稍後,他往後退了一步。
病房對面是一排排窗戶,從上邊恰好能望見下面庭院的景象。
方銘瞧見女人還在散步。許是察覺視線,對方抬頭望來,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方銘頓了頓,接著看向女人微隆起的小腹。
這裡邊的孩子,在出生以後也會和自己母親分開?
不自覺,腦海裡浮現這一想法。
大約是散步差不多了,沒多久,女人被醫護人員攙扶回到房間。
方銘同樣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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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的腿是在一年前出的事故。
為了救他,腿部被異形咬過,幾近壞死。為了保一條命,只能截肢。
他們沒有太多治療的手段,甚至連麻醉藥都沒有。
找到無執照的赤腳醫生,拜托進行手術。
老哥當時嘴裡咬著毛巾,以免因為疼痛咬斷舌頭。而他則死死抓著老哥上半身,防止掙扎過度,切到不該切的地方。
當時的場景方銘已不想回憶。鋸下的斧頭分明沒有落在他身上,卻感同身受。
空氣裡彌漫濃烈的血腥,斷裂的骨頭森白冰冷。
映在牆壁的影子仿佛融合成巨大的怪獸,就要將他吞噬。
這是為了避免感染擴大至全身。雖然沒有任何人能夠保證,切斷一條腿就能保住性命。
或許只是白白受苦。
但老哥依然選擇了承受。
方銘當時死死抱著老哥,沒敢去看。直到耳旁聽見清水洗手的聲響,才掀開了眼皮。
右腿沒了。
斷掉的部分用繃帶包扎,手法有些粗糙。身下木板浸透了鮮血,呈現烏黑。幾乎整塊板子都變色了。
他眼底充斥著這一切,雙臂越來越緊。
然後,手臂被抓住。
方銘低頭,老哥依然醒著。汗水浸濕了發絲,渾身跟淋過水一般。吐出嘴裡的毛巾,貌似打算說些什麽。
最後隻擠出幾個字:“還……好。”
方銘頓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沉默抱緊了人。
而老哥的腿,也同樣成為了他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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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門開了。
聽見響動,方銘轉頭望了回去。
首先出來的是那名護士,臉上依然掛著甜美的笑。
“讓您久等了,治療很順利。”
她往旁側身。
方銘瞧見,老哥從門後走了出來。行走自然順暢,而右褲腿也不像從前那般空蕩蕩的。
他上前一步,想要蹲身察看。
“請您放心,”護士在一旁微笑,“路先生的治療絕對是完美的。”
方銘瞥了人一眼,指尖觸碰褲縫。
布料粗糙,略有些硌人。但傳遞而來的觸感並非金屬,而是結實的皮肉。
不是義肢。
他心下一跳,定定抬頭上望。
“小銘,”方巍言矮身,指尖拂過弟弟的頭髮,“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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