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未能停下。
前方是張牙舞爪的樹影,方銘眼底映著那片黑,看不清明。
像是有一把巨大的鎖鏈掛在了他的脖頸。強拉著他,一步步往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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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城鎮邊緣,同此前所見一樣,依舊燈火通明。
手表在叢林中失了效,方銘不清楚還有多久才到零點。但為以防萬一,必須提前潛入。
他望向城鎮。出乎意料的,竟未看見一個人。
伐木工的住所依舊沒有修好。
牆上的洞又深又黑,看不清內裡。而伐木工本人消失了。
那體型臃腫龐大的男人,沒有同往常一樣在外邊砍柴。
坐在屋外縫補的老嫗也不見了,就連漁民屋外晾曬的乾魚也沒了蹤影。
這不同以往的奇特場景,令方銘不由定住。
這是什麽情況?
他不禁看向全楚悠。
對方顯然也不知情,搖了搖頭。
方銘眉間緊蹙。
要想解釋,似乎只有一個理由。
——鍾響過了。
過了就寢時間,這些活死人都陸續回到了房屋。
可是,這依然有一點違和。
城鎮居民雖然死了,卻依然維持著生前的習慣。就寢的時候分明是會熄燈的。更何況,他不覺得全楚悠會騙他。
方銘再度望向城鎮。
燈火通明,卻了無人煙。這點格格不入,相互碰撞在了一起,襯得氣氛更加陰森。
“……先去看看情況。”
無論如何,總歸是要進去的。
方銘邁開了腳。
進入鎮內。
冷硬的建築物連成一片,掛在天線上的電燈時隱時滅,似乎馬上就會斷掉。
方銘沒有放松警惕,在建築物陰影間穿行。
十幾分鍾後,速度漸緩。
依然沒有一個人。
既沒在街上,也沒在建築物裡。這座偌大的城鎮,裡邊居民憑空消失了一般,好像一開始就不存在。
……幻覺?
這幾日發生的一切,令方銘下意識冒出這一猜想。
那個砍柴的男人,血淋淋砍下人的腦袋;地窖下的隊員很沉,在他背上斷了氣;手/雷炸開,那些撲來的居民被炸斷了手腳,又再度站起。
他被追趕著,人潮洶湧,直到鍾塔附近的屋頂。
如果說,這一切都不存在。
只是他在跟無形的東西戰鬥。從始至終,這座城鎮其實只有他一個人?
他感覺自己腦袋快要出問題了,一股強大的反胃湧上心頭。但他還是強忍住,目光落在地面斑駁的石路。
“我……”他道,“我看錯了嗎。這裡一開始就沒有人在?”
“不,”全楚悠看向四周,“是他們消失了。”
方銘:“消失……”
察覺他的不對,全楚悠轉向他。
“小銘。”
方銘愣愣看向人。
“記得嗎,我們一開始是跟蹤漁民出去的。”全楚悠語氣平和,“這些居民我親眼見到過,他們的確存在。”
“現在的問題,是在我們實行計劃之前,他們就不見了。”
一字一句理清了原委。
方銘逐漸冷靜下來。
對了,漁民。
他回想起來。
他們是靠那些漁民走出去的,所以絕不可能僅僅是幻覺。
並非是他腦子出了問題。居民們消失了,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空氣裡依然彌漫那甜膩血腥的氣味,與之前聞見的一模一樣。
“我知道了,我知道。”方銘壓低音量,“是我想錯了。”
全楚悠捏捏他的肩膀,貌似安撫。
就在這時,懸掛高處的古鍾突然搖響。鍾聲嘹亮,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城鎮。
沒有一個人出來。原本該被鍾聲吸引的居民果真不見了,直到鍾聲靜止,這座城鎮也始終同剛才一般,維持著無人的寂靜。
少頃,鍾聲停住,城鎮徹底恢復死寂。
方銘久久佇在原地,仿佛心神也隨那悠遠的鍾聲一同飄走。
他看向全楚悠:“……結束了?”
全楚悠沒有回話。
好像是結束了。
他們打算用鍾塔吸引居民,再把那些居民消滅。可現在鍾塔響過,已過零點,仍然沒有居民現身。
那些人的的確確消失了。不知緣由。
方銘低下眼。
他設想過很多種情況,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唯獨沒有想過這種——在計劃開始之前,便宣告終結。
那些居民去了哪裡,為什麽會消失?
就好像臨時腰斬的故事,沒有任何預兆。
遠處深林。那裡是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可要說那些居民們去了那裡,又不太可能。
至少過來途中,他沒有聽見一點兒動靜。
“我睡覺期間,”方銘張開口,“有發生什麽嗎。”
他問,“你有聽見什麽?”
“沒有,小銘。”
全楚悠看著他,語速依然平緩,“我什麽也沒有聽見。”
方銘:“……”
果真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除了離開,好像沒有其他選擇。
毫發無損便實現了目的,這原本應該是高興的事。可不知為何,方銘總覺哪裡不太對勁。胸口仿佛堵了一口鬱氣,無處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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