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一張床上閉目假寐的裴野望抬眼一看,馬上起身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晨光從窗戶裡透入,晏綏僵直地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後背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神志剛從昏蒙中蘇醒, 身軀裡蟄伏著的酸軟、疼痛和沉重瞬間如山一般壓來,讓他一瞬間僵著身體, 不敢呼吸。
使用結晶心臟的後遺症開始發作,晏綏隻覺得身體裡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 頭昏腦漲、惡心想吐, 混亂的記憶在他腦海裡翻騰著,讓他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衣袖被小心地扯了扯, 他凝滯的眼珠才緩緩轉動,落在床邊滿臉焦急的小女孩身上。
片刻後,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剛想抬手摸摸小女孩的腦袋,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清理乾淨換上了病號服,手背上更是掛著點滴。
“躺好。”
裴野望摁著晏綏冒著虛汗的額頭,把他的腦袋按回床上,然後扯上被子蓋好。
很快,蘇婉和徐青山都跑了進來,忙活著查看晏綏的情況。
晏綏懨懨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可以。
知道這個時候,他才有了自己真的從那個混亂的第十三層台階後回到現實世界的實感。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理智逐漸回籠,余光瞥到床邊將小女孩拎開的裴野望,陡然心虛。
糟了,之前沒忍住本性,當著裴野望的面就這麽衝了上去,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麽“機會難得”……
他眨巴眨巴眼,悄悄在蘇婉兩人忙碌的間隙裡抬眼,看向裴野望。
裴野望察覺到視線,垂眸淡淡的看著他,神色不明。
被子被他拉得很高,蓋住了晏綏的半張臉,只露出他圓溜溜的一雙眼睛。
晏綏就小小地縮在被子裡,繼續抬眼悄悄地看著他。
片刻後,裴野望像是被他打敗了,寬厚的手掌蓋在晏綏眼睛上,緩聲說:“好了,都過去了,睡吧。”
晏綏又眨了眨眼。
落在眼睛上的手掌很溫暖,讓他疲憊的身體又止不住地開始犯困。
裴野望隻覺得晏綏的睫毛又輕又癢地掃過手心,然後這個不省心的家夥乖乖地閉上眼睛,呼吸很快平穩下來。
晏綏又睡著了。
確認晏綏沒什麽問題後,蘇婉輕手輕腳拔掉他手背的針頭,和徐青山一起安靜地出去了。
裴野望拍了拍瞪著他的小女孩的腦袋,用氣音小聲說:“看好他。”
說完,他也放輕動作離開,輕輕關上病房門,踏著晨光往特處局的方向離開。
小女孩趴在床邊安靜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輕輕抓住了晏綏的一根手指。
媽媽……
她攥著晏綏的手指,趴在床上也緩緩睡著了。
……
這一覺晏綏睡得很安穩。
但他空空如也的肚子開始鬧騰起來,將他生生鬧醒。
再次醒來,窗外的陽光變得熾烈,晏綏恢復了一些力氣,摸起手機一看,發現已經快中午了。
小女孩雙手搭在床邊,下巴搭在手上,眷戀又擔憂地看著晏綏:“媽媽,你怎麽樣了?”
“我不是你媽媽,別再這麽叫我。”
晏綏忍著腹中饑餓,不厭其煩地再次糾正。
就在他打算拿手機點外賣時,房門被推開,如天神下凡的裴野望拎著食盒和奶茶走了進來。
晏綏的眼睛瞬間就黏到了食盒上,肚子應景的咕嚕一聲。
好餓,他已經聞到了黑椒牛肉的味道了。
晏綏伸著手,迫不及待地接過食盒,隨後埋頭乾飯。
裴野望則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張白花花的紙,看向瞪著他呲牙的小女孩開口問道:“小朋友,你願不願意當急診科的收費員?”
“……嗯?”
晏綏詫異地從食盒裡抬頭,和小女孩一同看向裴野望。
小女孩戒備又好奇地看著這張傳單,小心問道:“收費員是什麽?可以一直待在媽媽身邊嗎?”
裴野望不動聲色:“當然,你晚上不都能在這看見他嗎?當了收費員,以後你就能幫上他的忙了。”
小女孩一喜,當即伸手像是搶一樣奪過傳單,抱在懷裡笑嘻嘻地說:“好,我要當這個收費員!”
這張白花花的紙落在小女孩手裡後,花裡胡哨色彩迅速氤氳而出,上面大而誇張的血紅色字體正正寫著收費員招聘傳單。
也就是說,居然真的可以讓小女孩來當收費員?
目睹全程的晏綏震驚道:“裴大,你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裴野望一眼瞥過來,似笑非笑地說:“我倒是想問,為什麽你一提需要收費員,這張收費員的傳單就出現在小女孩病房門縫裡?你是這個急診科的親兒子嗎?”
這……
好像是哈。
當初口出狂言的晏綏心虛地抿抿唇,低頭若無其事地繼續乾飯。
裴野望饒有興致地看向歡喜地抱著傳單的小女孩,又問道:“對了,她有名字嗎?”
“啊?”
晏綏再次茫然抬頭,嘴角還沾著一粒米。
他還真不知道。
他和裴野望一起看向小女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小女孩睜著黑洞洞的眼眶看著晏綏,安靜了片刻,然後搖搖頭,平靜地說:“我沒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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