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望不可置信地看向晏綏, 下意識地又衝上前幾步, 然後又生生止住。
只見吸收了如此巨量汙染力量的人只是閉著眼皺緊了眉頭, 面色仿佛熱急了一般遍布潮紅, 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異變。
這一幕也落在了手術室裡的其他人眼裡。
蘇婉和徐青山一臉茫然, 心有余悸,卻並不真正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而清楚的陳志行和小磊則是徹底僵在原地。
兩個身經百戰的戰員看向晏綏的目光,都像是看到了此生最難以理解, 也最為恐怖的事。
直到最後一絲深紫色煙霧沒入晏綏的身體, 他雙眼一睜, 右手一張, 一把銀光鋥亮的鋒利手術刀重新在他右手凝聚。
這一次凝聚的手術刀,光滑平整,再也沒有一絲裂口。
沒有一絲停頓,晏綏提起手術刀, 接上之前手術刀斷裂時描繪的符文斷口,穩定地繼續描畫符文法陣。
銀亮的手術刀快得不可思議, 險而又險地趕在那些黑紅力量徹底反撲之前,圓潤地填上了最後一筆。
在符文法陣完成的那一刻, 鮮紅的色澤由內至外, 從晏姝各個黑紅的器官裡泛出。
而那些頑固殘留的黑紅力量也如冰雪消融,無論如何不甘掙扎, 終究是層層褪去,徹底消失。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晏姝體內古怪邪異的內髒已經變回了正常人的樣子,雖然還是脆弱不堪,卻鮮活得讓人想流淚。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晏綏踉蹌著後退一步,緩緩吸了一口氣,喘息著開口:“徐醫生,你來縫合,我……”
突然,他感覺手術室裡異常的安靜。
他下意識地轉頭一看,赫然對上了數雙飽含不同情緒的眼睛。
驚愕、恐懼、陌生、排斥……
緊繃的神經猛地崩斷,被強壓的極度痛苦和不適頓時翻湧而上,瞬間吞沒了晏綏。
他眼前一黑,脫力“咚”地一聲重重跪坐在地,捂著肚子蜷縮成蝦米,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倒在地上劇烈反胃乾嘔。
被看到了。
被發現了。
他……
即便早有預料,但當晏綏真的直面這些眼神的時候,身體的反應還是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在倒下的前一刻,虛軟疼痛的身軀被人穩穩地抓住扶了起來。
如同隔了一層水膜,遙遠微弱聲音嘈雜響起,似乎是裴野望喊著讓徐青山去縫合,讓戰員們處理切割下來的東西。
然後他被拉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裡,喉嚨裡被灌下清涼微苦的液體,眼皮被撥開查看,隨後他虛焦發花的瞳孔裡映出那雙深沉的、凌冽的、濃黑的眼。
眼睛的主人托著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晏綏,你成功救下了她,你做到了,你做的很好。”
晏綏的瞳孔顫抖了一下,有濕潤的液體從眼眶溢出,順著眼角滑落。
在意識消失前,他感覺自己被按在了一個厚實的胸膛上,胸膛的主人拍撫著他的後背,令他沉沉陷入黑暗之中。
……
晏綏這次醒得比想象中更快。
他被臨時安置在手術室附近一間隔離室裡的乾淨病床上,甚至還沒來得及將他送去附近的醫院或是送回急診科休養,他就已經睜開了眼。
他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也不發出聲音,就這麽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還是在附近守著的小磊一抬眼間,突然發現晏綏睜著眼睛,嚇得驚叫一聲,眾人才注意到晏綏醒來。
裴野望掃了一眼小磊,揮了揮手。
守在附近的陳志行和小磊會意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兩個人。
裴野望靠坐在病床上,靜靜地看了眼雙眼空茫一動不動的晏綏,開口說:“你妹妹已經送去ICU了。”
晏綏眼珠微動。
見他的神志已經清醒,裴野望懶洋洋地開口說:“聊聊?”
晏綏像是被刺到一樣凝固住,又重新恢復凝視著天花板的姿態,像塊乾枯的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裴野望也耐心地等著他開口。
過了許久,晏綏才張了張口,嗓音沙啞地問道:“我會被判處死刑嗎?”
裴野望詫異地挑眉:“為什麽要判你死刑?”
晏綏又問:“那我會像那位‘靈知’一樣,被關在研收中心嗎?”
裴野望頓了頓,回道:“不會。”
晏綏沉默片刻,再次問道:“那我會像裴大你一樣,在脖子上綁個炸彈嗎?”
隔離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裴野望眉眼鋒利起來,打量著晏綏的表情。
然而晏綏還是一張望著天花板的面無表情、古井無波的臉,仿佛剛剛那接連三個夾槍帶棒的問題不是他提出的一樣。
片刻後,裴野望短促地笑了一聲,拖長了語調說:“不會不會都不會,放心吧,什麽事都不會發生。手術室裡的都是自己人,而且你只是救了個人而已,腦袋瓜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麽?”
晏綏沉默不語。
隔離室裡安靜了一會。
裴野望又開口了,聲音緩慢又平穩:“說實話,當時看到那些異化汙染力量全都湧入你身體裡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要當場異變、或是被什麽東西當做容器侵佔。”
聽到裴野望的話,晏綏終於動了。
他微微側頭,看向倚靠在床邊的裴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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