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早已掛上了天空,仿佛一隻凝望著殘紅的眼眸,沉默地注視著最後一點淺淡的日光將天空讓渡於黑夜。
臥室內越發昏暗,窗外行經的車聲和偶爾劃破空氣的喇叭聲反襯得房間裡越發空茫冷寂,仿佛整個世界將他遺棄於此。
正當晏綏躺在床上茫然發呆的時候,臥室大門被輕輕扭開,滿室燈火隨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傾瀉而入,照亮了這個小小的昏暗角落。
一道小小的黑影輕巧地順著門縫走入,跳上床鋪,好奇又戒備地盯著晏綏。
系著圍裙的裴野望撈起小咪的肚子將它往地下一放,上前摸了摸晏綏的額頭,輕聲問道:“要起來吃點粥嗎?”
粥?那種清淡寡味的東西……
“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晏綏起身爬起來,然後牽動到了某個地方,臉色微變。
裴野望扶了他一把,笑道:“瑤柱海鮮粥,可以嗎?”
晏綏已經聞到了順著門縫飄進來的鮮香。
肚子咕嚕一聲,晏綏摸了摸乾癟的肚子,乾脆利落地說:“吃。”
起床穿好衣服,客廳茶幾上的兩顆結晶已經不見了,晏綏也沒管,坐在餐桌邊鋪了軟墊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粥。
除此之外,桌面還有幾道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適合他現在吃。
嘖,沒想到裴野望還真有一手,真人不露相啊。
裴野望也裝了一大碗在他旁邊喝,隨口問道:“你今晚還去急診科上班嗎?”
晏綏動作一頓。
這個氛圍,這個問題,仿佛他們真的只是人世間一對普通的伴侶,在一次普通的晚餐上討論普通的工作。
“去,為什麽不去?”
晏綏低頭呼嚕嚕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把碗一放。
“不是還要找第三份身體然後毀了它嗎?不回去怎麽找?”
第62章
即將到上班時間的急診科裡氣氛古怪。
今早出了這樣的大事, 作為眾目睽睽帶走“未來滅世主宰”裴野望也有很多事要處理,晏綏拒絕了他的陪同,獨自前往急診科。
他可不是無力弱小的菟絲花。
晏綏剛踏進急診大樓, 萎靡不振、無精打采的眾人瞬間望來,瞪大眼睛, 表情驚悚駭然。
他面不改色的繼續踏進急診科。
沒關系, 他理解。
畢竟世界觀和天地驟然天翻地覆, 一時無法接受也正常……
他正打算去值班室換上自己的白大褂, 就見蘇婉磨磨蹭蹭地靠了過來, 局促地握著雙手站在不遠處, 眼神飄忽著說:“那個,晏醫生你居然還來上班啊?”
晏綏腳步一頓,神色不變地反問:“我為什麽不能來上班?”
蘇婉繼續眼神飄忽, 看天看地, 吞吞吐吐地繼續說:“你都這麽辛苦了, 還讓你繼續上夜班……裴大也太過分了, 真不是人啊。”
晏綏:“?”
怎麽牽扯到裴野望是不是人這個點了?
他隱約意識到不對,看向蘇婉身後的其他人。
他們也是一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樣子,但目光卻又古怪互相對視交流著,同時眼角余光又忍不住地偷偷瞄他。
他的腿猛地一沉, 小七瞬移出現,扯著他的褲腳眼淚汪汪地尖叫:“媽媽!為什麽你身上有紅色的大壞蛋的味道和痕跡!”
晏綏瞪大眼睛。
什、什麽東西?!
小七癟著嘴, 滿臉豆大的眼淚,開口就嚎:“媽媽被紅色的大壞蛋吃掉了!嗚哇——!”
晏綏簡直心驚肉跳, 連忙製止:“你一個小孩胡說八道什麽呢?好了好了, 別哭了。”
說罷,他來不及將腿上的掛件小七扯下來, 急匆匆地走到衛生間洗手台的鏡子前一看,頓時如遭雷劈。
只見他圓領毛衣下露出的脖子直到而後,遍布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曖昧紅痕。
裴、野、望!
你特麽屬狗的嗎?!
怪不得一路走來,總有路人在看他……
晏綏被人拿刀拿槍指著的時候,都沒這麽絕望過。
他默默捂臉冷靜了一陣,好說歹說將哇哇大哭的小七哄得止住眼淚離開,迅速到值班室換了一件高領毛衣,將一切放縱的痕跡遮擋得嚴嚴實實,這才有了點安全感。
等他套上白大褂繃著臉回到急診大廳時,雖然大家還是目光揶揄,但重建了一個金剛不壞的心理防線和臉皮的晏綏已經恢復冷靜。
看就看吧,誰還不能和愛人親熱一下了?
但奇異的,在羞窘和崩潰後,晏綏心底的緊繃和戒備也松了許多,
三樓的ICU病房和天台已經被清理乾淨,沒有人就今早的事情過多談論太多,只有幾個戰員偷偷摸摸地私底下找到晏綏,愧疚地對今早的不信任和敵對道歉。
面對這些道歉,晏綏意外地發現了自己並不如想象中在乎和難受。
或許,是因為有了一個無論他是誰,都能堅定地選擇他,站在他身邊的人吧。
他的心情不由輕快了起來,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但大家沒有恐懼他、排斥他、攻擊他,已經比他所預料的所有可能性都要好上太多了。
在去往門診室時,晏綏一抬頭,發現窗外的明月格外圓。
他腳步微頓,恍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可以開始期待安穩平靜的未來?
像個普通人一樣,和裴野望一起,相互關心、相互扶持,合著三兩個同事和朋友在這普通寧靜的人世間走完寧靜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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