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淤血嚴重就一天三次,不然一天兩次就行,我看看你手?”
葉雲然攤開手心。
看著是很顯眼,紅痕凌虐在白雪上,不過破損不重,聞弛擰開蓋子,非常順手:“第一遍我幫你擦吧。”
葉雲然也不扭捏,把手靠過去,聞弛拿棉簽蘸了藥膏,剛挨在皮膚上,葉雲然手就顫了下。
聞弛停手:“疼?”
葉雲然搖頭:“不疼,涼。”
“這藥是涼。”聞弛說著,下手還是放得更輕了,一點點把藥抹開,沿著痕跡細細塗,“我發現你挺能忍的,先前決鬥場,不管是肩膀脫臼還是接回去,也沒見喊一聲。”
“我不喜歡疼。”葉雲然垂眸看著藥膏一點點被人細致地勻開,“只是覺得叫喊沒什麽必要。”
“不是必要的問題——好了,另一隻手。”
聞弛拿著棉簽,垂著頭耐心地伺候這雙手:“不喜歡要說出來、疼了就喊,高興就笑,這樣身邊人才會知道你的感受。”
聞弛低著頭,將最後一點藥抹開:“我從我爸那裡聽說了,你心理上有點障礙。”
“學名情感缺失症。”葉雲然情緒沒什麽起伏,平鋪直敘念道,“醫生說,就是完整的情緒被挖了一塊,別人都有,就我沒有,缺在那兒,他人想笑我不想,他人難過我也無動於衷,能不能補上全看運氣,可能一輩子也填不上。”
葉雲然平平淡淡撕開自己傷口——可能他並不覺得這算傷口,手端得很平穩:“聞弛,你覺得我是怪物嗎?”
“說什麽呢,不就是生病,跟怪物有半毛錢關系?”聞弛把藥盒蓋子擰回去,“缺了就慢慢補,要是真一輩子也補不上,那就隨緣,自己舒坦最重要。我剛才說那些,不是讓你非得做給誰看,只是在告訴你怎麽讓自己過得松快點。”
“你要是不想笑就不笑,不想哭就不哭,我是希望你明白,真想喊疼的時候不要去思考有沒有必要,而是問自己願不願意。”
聞弛將蓋子擰到底:“在乎你的人,會接受你的任何情緒。”
涼絲絲的藥膏已經染上了體溫,變得暖呼呼貼在掌心,葉雲然微微睜大眼,看著自己的手掌,一時無話。
在聞弛把藥遞過來時葉雲然才輕聲道:“我聽陳晨叫你‘哲學家’,原來是真的啊。”
聞弛:“……他調侃我呢,別搭理他。”
葉雲然纖長的睫羽翕動,用指尖勾過藥袋子:“謝謝。”他說,“藥和話都是。”
“不用跟我這麽客氣。”聞弛絲毫沒有自己說了什麽特別話的意識,口吻跟平常一樣松快,“對了,我想下周六上你家登門道歉。這周末測試,下下周開始我們周末就得被派出去實習,再不定時間,我怕拖得太久。”
葉雲然:“好,我會跟哥哥確認他能不能空出來。”
聞弛:“除了登門時帶的東西,我還單獨給你準備了件賠罪禮,是——”
聞弛說到這裡,突然一頓,葉雲然還以為他在等著自己問,於是捧場接話:“是什麽?”
沒想到聞弛卻咧嘴笑了笑:“賣個關子。”
“你先前送我模型,給了我很大的驚、咳,”聞弛把驚喜兩個字吞了,“搞了出神秘感,我覺得挺好,也賣你一回關子,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葉雲然眨眨眼:“這也要比?”
“不是比,總之到時候你要是喜歡,直白說出來就行。”
看來對自己準備的東西很自信啊,葉雲然不打擊他的熱情,記下了:“好的。”
藥膏送到事情談完,聞弛擺擺手,兩人分開,葉雲然用指尖勾著藥袋,沒走出兩步,聽到身後籃球場爆發出歡呼,他回頭看,是聞弛竄進了球場,接球後直接起手,投了個漂亮的三分。
“穿這麽帥來打球,犯規犯規!”
聞弛抬手把球一拍:“行啊,那我脫了打?”
“別別哥,我們錯了!脫了誰還看球啊都看你了!”
操場上發出哄笑,籃球的聲音一下下砸在地面,是青春和生機的節奏感,葉雲然停下腳步,站在遠處靜靜看了會兒。
他雖然會把自己偽裝成普通人,但除非必要,他一般不會主動參加這些人多的友情活動,當然,除了什麽要給集體爭榮譽、或者打其他班級臉面的時候,也沒人來邀請葉雲然。
從前路過球場,裡面聲音再喧鬧歡笑,他也不會多分一個眼神過去。
熱鬧的場合跟他無關,他也真心覺得沒什麽好看。
不過是群跟他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聚集起來,釋放著他觸碰不到的東西而已。
不過若一旦自己的視線能在其中找到錨點,就好像從此有了關聯,被一根看不見的線連了起來,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能輕松的走過去,跟他們融在一片天空下。
葉雲然的視線落在聞弛身上。
明明只是看著這個人,但他身邊的那些人或物,也成了闖入自己眼簾裡的彩色。
真神奇。
他素來平穩的心跳,剛剛在沒有劇烈運動的情況下,好像快速跳了兩下。
葉雲然想抬手碰碰心口,一看到手上的膏藥,又放下了。
……我這心口的空缺,有沒有填補了一點?
葉雲然在樹影下看了會兒,而後靜靜轉身離開。
今天陽光很好,溫和又不熱烈,燦爛得恰到好處,他走在一路風光裡,試著彎了彎嘴角,不是社交客套的笑、不是要笑給誰看——高興的時候,想笑就可以笑,有人剛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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