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愛人而去,只會留下一枚空空如也的繭晶,這就是下一個阿戈斯的雛形。”
溫蠻忍不住問:“這算是轉世麽?”
司戎否認了。他說:“一個阿戈斯在祂生命走向終結的時候,就永遠死去。留下來的那枚繭晶,只是一個死物,充其量是種族的共同基因,這些基因決定了‘阿戈斯’的種族屬性,但個體的感情、記憶還有愛人,才決定了每個阿戈斯究竟是誰,會成為什麽樣的阿戈斯。”
司戎溫柔地和溫蠻分享自己這個種族漫長的衍化,其中還包括屬於祂們傳承裡的那些故事。
“我們認為,這些遺落的繭晶,是一個靜待的空殼,等著未來某一天,世界上又出現一個新的完全屬於愛、追隨愛的靈魂降生,它會選擇自己想要成為的生物,最後發現,阿戈斯是最適合它的,它就會欣然地投入這枚繭晶裡,由一個遊蕩的靈魂,成為一個嶄新的生命。”
“阿戈斯別的方面小氣,但在這件事上,祂們願意給某些可愛的靈魂一個機會。阿戈斯擁抱著這些未來的同族,留在繭晶裡的種族傳承,會在未來某些時候,給這些追逐愛的靈魂以方便之門。”
司戎在講述這段話完後轉而哂笑,對他自己。
“但年輕時候的我不喜歡。”
故事似乎迎來了轉折。
溫蠻聽得入迷,為阿戈斯這個種族,為司戎是阿戈斯這個種族,也為司戎敘述的技巧。他雖然沒有插話,但目光中流露他的沉醉其中和些許催促,在司戎看來,實在是太可愛。
於是,親口揭露自己年輕時候的狂妄和愚蠢,就變得沒有那麽羞恥與介懷。還會期待地想,愛人會不會被等會自己說的那些糗事逗笑?如果是,那些算一種榮幸。
“我不能理解我的同族、我的前輩們因為追求伴侶做的那些瘋狂,我把祂們歸為了愚蠢的傻子,不自知地被種族的基因所統攝,還天真地相信那些美好但蒙人的故事,以為自己是全世界全宇宙最癡情的那一批家夥。究竟是行為決定本質,還是基因影響行為,在當時的我看來,是後者,而我不願意,甚至,我恐懼成為基因的提線木偶。”
“我以為,只有背離整個阿戈斯的種族行為,才擁有自我,才算完整獨立地活過一次。”
“在亞成年後,其他的阿戈斯尋覓自己的終生伴侶並隨後擬態展開追求,而我‘背叛’了這個種族,搶先用掉了唯一一次需要用在伴侶身上的擬態機會,從此來到人類的社會。”
故事的發展完全出乎溫蠻意料,他介意的是全然不存在的,那些壓在心上的石頭最後被證實是假的泡沫模型,虛驚一場,讓溫蠻意識到他對司戎有多在乎。司戎還是被證明了“純粹的忠誠”,相反,溫蠻率先的懷疑好像成為了另一種“不忠”。哪怕這個念頭很輕微,甚至溫蠻自己後來也打斷了這個想法,但他自己會在心裡,為曾經有的這個念頭羞愧。
他垂下眼,縮進溫暖的漆黑懷抱裡。
這時候,司戎阿戈斯的本體已經釋放得很大了,也許整個辦公室的空間
都被佔滿。他的頭也離開了溫蠻的肩膀,擬態隨著故事的講述徹底變回原形。在阿戈斯的故事裡,他以阿戈斯的模樣面對溫蠻,似乎更為合適。
無需人類的外形,只要相同的氣息與感覺,溫蠻就擁有最完全的安心。
“那為什麽你想擬態成為一個人類?”
溫蠻心裡這樣想,也這樣問了司戎。
司戎沉默了片刻,但還是給了溫蠻他沒有粉飾過的最真實的答案。
“阿戈斯追求愛人,是祂一生最重要的選擇。無論是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祂們一旦選擇了想要追尋的伴侶,就沒有回頭的機會。阿戈斯付出了全身心,以此為樂,但不代表阿戈斯不需要從愛人那裡得到相應的回報。我們想要愛人的愛,愛人的肯定,愛人的讚賞,而且越多越好……從這一點上來說,阿戈斯同樣很貪心,同樣很挑剔。而據我所知,人類這個種族對愛情並不算忠誠。”
“我以為變成一個人類,就不會遇到一個會令我心動的人類,就可以擺脫阿戈斯基因裡對我的影響。”
但誰知道呢。
命運的玩笑,命運的惡意,還是命運的好心。
司戎輕率而瘋狂地選擇先擬態成為人類,但最後他還是遇到了一個讓他愛得無怨無悔、甘之如飴的人類。
司戎說這話的時候口吻是幸福的,但是溫蠻聽完卻沒有那麽開心。因為他發現自己剛才的那份對於司戎過去的揣測、暗下的罪責,實際上無比吻合司戎當初對於人類的負面印象。
愛情裡不忠誠的行為不只限於移情別戀,懷疑和撒謊也是一種不忠。
“我打破了你過去一直忠實履行的原則。”
“你是改變了我。”司戎糾正,“讓我變得更完整了。”
“可你最後還是變成了你以前不想成為的樣子。”
如果司戎呈現在溫蠻面前的“完美”,是以改變自由的意志換來的,那溫蠻會很難過。這樣的結果,也許也在側面證實司戎當初的輕蔑:阿戈斯的愛情究竟是祂們的選擇,還是基因的作祟。
這種宿命,可能不是浪漫,而是悲哀。
“可我當初的想法不一定是對的。它只是我在這個時期的觀念。”
黑暗中走出溫柔的紳士,他接替自己的本體,以人類的方式親密地擁抱、親吻著自己的愛人。司戎輕觸著溫蠻的唇瓣,一下、一下,在細密輕柔的啄吻間,哺喂他的愛語,他的坦誠,他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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