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示煬咽下最後一點油餅, 筷子往面碗裡一插, 當他抬起頭時, 他愣住了。
“早。”溫蠻說道。
倚仗於何秘書無敵的搜尋能力, 溫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知道許示煬的所在。在昨夜短暫的幾小時休息後, 今天幾乎天剛亮, 溫蠻又和何景碰頭,驅車來到這裡。
許示煬短促地應了一聲,又重新把頭埋回去, 這次埋得更深。不過剛才短暫幾秒鍾的照面,足夠溫蠻看清楚對方最近的狀態了——他的臉上比年前那次見到時多了一對非常明顯的青黑眼圈, 深深地嵌在眼下, 讓他從朝氣的二十多歲,一下子變得沉鬱、苦悶。
溫蠻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開始用他的早飯。
和許示煬相比, 溫蠻點的量根本不夠, 但他吃得慢,而且許示煬似乎已經快清底了,照理來說,如果沒有進一步的交流,幾分鍾後這張桌子就會只剩溫蠻一個人。可是許示煬越吃越慢,最後即使他的碗裡空空如也,他也沒有抬腳離開。
“你有什麽事情找我。”他主動說話了。
溫蠻也就跟著放下筷子。
他點開手機裡一段何景想辦法弄來的監控,放在兩人之間,開始播放。
視頻的時間是節後開假、溫蠻復工的某一天,許示煬騎著外賣電動車,停在了IAIT研究所正門口外。視頻裡,他在原地佇了起碼半個多小時,雙手插著兜,神情說不清,可目光從始至終都看著研究所正門的方向。
何秘書把這半小時的視頻壓縮成飛速的幾分鍾,但畫面高度一致的幾分鍾想要全神貫注地看完,並試圖汲取信息,同樣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可兩個人還是讓這個視頻從頭到尾播完了。
“能說說為什麽會在研究所門口麽?”
許示煬眉頭抽動了一下。
“你審問我?”
溫蠻沒有回答是或不是。
分明是無言,許示煬的情緒卻漸漸有了起伏的變化,他低頭盯著溫蠻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喃喃道:“在這裡,我抓住了我職業生涯中最後一隻異種奧索蘭……舊地重遊,是我最近的一點樂趣,這樣的回答可以嗎。”他抬起頭,看著溫蠻。
溫蠻聽完,平淡地反問:“難道不是因為想看我麽?”
許示煬的胸膛明顯起伏了一下,因為牙齒咬緊,他臉上所有的肌肉都跟隨著繃緊,這樣的他和顯得松弛的溫蠻在狀態上截然相反。
他別開臉,語氣也緊繃:“溫先生,請你別開這種玩笑了……你還不至於有什麽人見人愛的魅力……”
在語言上被小小地刺了一下,溫蠻卻也無甚反應,他沒說話,但那態度仿佛在問:是麽。
這種被拿捏住的感覺讓人不爽,但又使溫蠻本身那種奇異的魅力更強化了,他整個人坐在對面,就如同無法拒絕的蜂蜜陷阱。許示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此刻的他,仿佛介於一種發病和正常之間的掙扎,臉上已不僅僅是肌肉緊繃的隱忍,還有額角布露的青筋。
這一切都被溫蠻納入眼中,他看著這樣的許示煬,說道:“你離開以後,邵隊長三番兩次找過我,希望我能借研究所裡的資料,尋找讓你恢復的辦法。”
“他告訴我,即使不能讓你歸隊,也希望你能不受異種影響控制,完全屬於自己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青年頓住了。
“我曾經就和他說,他也許不是個好的相親對象、結婚對象,但一定是個好隊長,真朋友。”
許示煬肩膀微微抽動著,他轉回臉,忍不住給邵莊辯護:“他說不定也會是好的伴侶……只是後來沒機會了而已。”
溫蠻不予置評。如今的一切都是既定的現實,縱使本來有無數的可能,但真正發生的現實只有當下這一種,而且溫蠻完全滿意,從來沒有幻想過其他的“倘若”。
許示煬似乎是在說完這番話後豁然開朗,他自己從那種沼澤般泥濘的情緒中掙脫出來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定定地看著溫蠻:“溫先生,你不會無緣無故來找我,有什麽話,你可以直接說,我能幫就會幫的。倘若超出我能力范疇,我也愛莫能助。”
溫蠻點了點頭。
“我想和你達成一樁交易,許警官。”
他用許示煬以前的身份來稱呼,證明著溫蠻打從心裡依然把他看成一名正義的、優秀的警察,值得信賴的人選。
……
溫蠻回到車上,何景了然地問:“搞定了?”
溫蠻應了聲“嗯”:“謝謝你,何秘書。”
何景笑了聲:“您太客氣了。對我而言,這只是在推測人性,但永遠也不可能做到預判人性,何況很多想法建議也是由溫先生你自己完善的。”
昨晚休菈鎖定了許示煬後,溫蠻就直覺不太可能。哪怕後來何景也的確找到了某些“證據”,但溫蠻用他所知道的事說服了何景和休菈。主要是說服何景。
“阿宿僮的確會影響人不斷產生負面的情緒,但許警官他有著很強的道德感。在他離開警隊、人生最窘迫的時候,面對造成他童年不幸的生父,他都克制住了殺意。而且槍擊案的時候,他在現場,寧可用自己去換被當做人質的孩子。在他的生命裡,警察的榮譽感和責任感,不會因為他脫下警服、改變身份而消失。”
所以也許他喜歡溫蠻,但他一定不是殺人並嫁禍給司戎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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