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那座那雪山的每個日夜裡,蕭不戮反覆問自己,他被秋似弈用魔功救了多少次?
他有什麽資格說出“此生不願修魔”的話。
若是他願意學,或許就能發現秋似弈功法中的缺漏之處,或許他就不會氣血逆行而死。
蕭不戮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他只是用盡一切力氣去回憶。
因為只有執念,才會催生心魔。
直到某個夜晚,他終於如願以償,生出了心魔。
不同於他拚命回憶,卻越來越黯淡的記憶,心魔裡的一切都是那樣真實。
那間小屋還是很破舊,像是停滯在了歲月的深處。
蕭不戮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人。
秋似弈微微勾唇,握著一本書冊看向他:“想離開這裡?等你學完這本功法才可以。”
蕭不戮知道,這就是誘他入魔的心魔。
他的心中卻沒有懼意。
蕭不戮貪婪地看著心魔幻化出來的人影,生怕因為自己忘記了什麽,令這心魔與記憶中不一樣。
忽然,他微微愣住。
確實是不一樣的。
他已經……比師父要高了。
蕭不戮扶著門框緩緩蹲下去,直到停在了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高度。
“師父,弟子錯了。”
“我願意學的。”
那一刻,蕭不戮體內靈氣流轉,頃刻間就化為了魔氣。
……
蕭不戮收回思緒,還是緊緊地盯著留影石。
他很少敢這樣認真地去看什麽,因為人往往只能記住印象最深刻的東西。
若是他認真地去看什麽,看久了,或許就會忘掉與師父相處的每個日夜。
修煉歲月太長,可他們的時間太短。
但這一刻,蕭不戮壓抑在心底深處,回憶了無數次的記憶正在一點點淡去。
他將留影石中的一切都記到了心底。
師父好像變高了。
再也不是停留在他心魔深處,永遠無法長大的模樣了。
真好……真好啊……
這一次,他不要離開。無論怎樣都不要離開。
***
入夜。
秋似弈醒來後,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坐在床邊的傅九寒。
“你醒了!”傅九寒驚喜道。
秋似弈點點頭,忽然開口道:“我有事情問你。”
傅九寒靜靜看著他。
“你……是不是一直偷偷地將鮫人血混在藥裡?”
傅九寒沉默,將視線移開了一些。
這便相當於是承認了。
秋似弈壓低聲音道:“傅九寒。”
“你忘了鮫人皇是怎麽死的了?”
“這樣的誘惑,沒幾個人承受得住。”
秋似弈是真沒想到,傅九寒會用血來救他。
一旦開了這個頭,之後就無法收場了。鮫人族的血確實可以救人,但絕非一滴兩滴這麽簡單。
以他的病,只怕傅九寒血流幹了也沒法徹底治愈。
今日若不是莫逢君給的藥太苦,顯得那抹甜味格外熟悉,恐怕他也不會發現。
鮫人族的血並沒有血腥味,而是有一股回甘的甜味,也不知道傅九寒是如何做到的。
見傅九寒一直不說話,秋似弈漸漸冷靜下來,心中生出一股難言的情緒。
他知道傅九寒只是想救他而已。
秋似弈低頭。
他確實不該催動那麽多次的扇子。
可安安心心治病,他也做不到。誰知道要治多久呢,這樣躺在床上像個廢人,有什麽意思。
秋似弈正胡思亂想,傅九寒忽然動了。
他從床邊站起,轉身半蹲下來,挨著床榻的邊,眼神認真地看向秋似弈。
“我錯了。”
秋似弈實在沒想到傅九寒這麽快就直接認錯。
以至於他竟生出一絲心虛。
“是我考慮不周。”
“其一,我沒有驗證過放血對自己的傷害有多大,只是從傳承記憶中知曉它可以救人,就貿然去用。”
“其二,擅作主張,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你會救鮫人皇,便說明你不認同那些修士吞吃妖族血肉的行為,也一定不會選擇這麽做。”
“其三,這裡是藥師谷,我們兩個勢單力孤。若是被其他人察覺到我的身份,也許會惹來大麻煩。”
“其四……”傅九寒看向秋似弈,低聲道:“我想不出來了,你等我再想想。”
秋似弈微微愣住,這話他真沒法接。
最後,秋似弈翻了個身,說道:“我困了。”
傅九寒給秋似弈掖好被子,然後靜靜地看著被子隨著秋似弈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仿佛這樣就能感知到秋似弈的生命。
他微微垂眸,在心中說道:其四,我知錯還要再犯。
既然先前秋似弈都沒能發現湯藥裡的問題,那麽變數一定在今日的丹藥裡。
丹藥和湯藥,或許有些不同。
他會找出原因,下一次必會做得毫無痕跡。
是他非要秋似弈活著的,和秋似弈並無關系。
所以,秋似弈也無需為此而背負什麽。
傅九寒回過神,見秋似弈長長久久臥著一同個姿勢,便知他並沒有睡著。
他心念一動,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鮫人血是不能再用了,只能上山挖草藥……總要做點什麽才能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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