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能理解他從前說,想把我關起來的念頭了。
他希望我能夠把深情的眼神留給他一個人,討厭我念著天虞神,不喜歡我仰頭看天的樣子,想避過我的神把我留下來……他希望我隻喜歡他。
我好像能明白了。
那種,想要擁有他的全部,抵觸見到他用接受的姿態對待旁人,的心情。哪怕只是逢場作戲。
就好像,這會少一樣獨屬於我的情態。令人心底不安的獨佔欲望。
我靜了靜心回過神,昭戎已經對著銅鏡裡的我看了許久,安安靜靜地等著我回神的模樣。對於我改變他發束的事情他沒有任何異議,看起來早便習慣了我的時不時愣神。
他的眼睛很漂亮,就是這雙眼睛,常常叫我魂牽夢縈。記得天虞山我的小屋裡,他躺在我的床上,我忽一抬眼,便見一雙瀲灩的眸冽冽地望著我——就像此刻銅鏡裡的模樣。
他在看我。
帶著安靜的等待和猜想。
我和他的視線在銅鏡裡對上了一瞬間,那雙眼睛忽然間便生動地笑起來,眸底帶著情意。
——糧鋪裡已經漸趨穩定。
我躲過了他接傘的動作,伸手替他撐著那把黃色的油紙傘。傘面滴滴答答,簷下垂落的雨滴打落其上的聲音乾脆利落。
傘面很小,兩個人緊挨著也遮不完全,更不必說他在外面刻意同我拉開了距離。
但現如今鋪子裡都是昭戎的下屬,要穿過後院到倉庫,裡裡外外都因為下雨在忙活著,沒人注意我們的小動作。
“南術多雨,春季又是雨季,糧食很容易受潮。”昭戎沒再接傘,站在廊外任由我給他撐著,整面傘朝他傾斜,“你有辦法嗎?”
我愣了愣,然後猶豫了一下,“有。”
我招風隔絕住濕冷的水汽,在倉庫周圍形成不那麽潮濕的環境。我見他伸手感受了一下放了心,便止住了繼續調動水汽的動靜。
其實……這是不合規矩的。
但他難得跟我開口,我……不想拒絕。
他要保證萬無一失地按照計劃走下去,我要保證他萬無一失地按照計劃走下去。盡管南術可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來保護糧食。
我想他多多跟我開口,不想總是像半只花瓶擺著,好像無論如何融入不進他的生活。
南術城有很多糧食鋪子,他不可能帶著我一遍遍走過去,我感應了一下城內相同氣息的地方,撐著傘朝他招手,“過來。”
——
陸昭戎下意識停頓了一下,然後提著衣裾上了一級台階到廊下。
於長玉斜傘遮在兩人旁側,趁他躲去之前伸手攬住他。雨幕朦朧模糊地轉著,幾息之間走過了大半個南術,起袖落袖間傘與雨一同靜止,唯有臂間的溫熱尚在證明著眼前的真實性。
於長玉是個神仙。他從前就知道。
他不願意說太多特別必要的過往,不管是不是因為刻意的忘記。但這次陸昭戎不打算放過他。
半年間熬到神仙心動,再花幾年將這神仙給看個透徹又有什麽不可以的?他很有耐心,尤其是這些看得見成效的事情,他向來能做好準備慢慢等。
大概是瞧出來他心有芥蒂,等場景再度回到廊下時於長玉傾身吻了他,然後才接住半空靜止的傘撐在頭頂上——雨滴驟然落下。
於長玉是個感情純粹的神仙。
陸昭戎抬手碰了碰唇角,轉身去問糧食的核對情況,借著轉身掩去了勾起的笑。
照例走了幾家鋪子,打道去了淳於府上,迎接的是淳於家的大公子,淳於晏。
那色胚瞧見他便笑得兩眼彎彎,假模假樣一副熱情好客的姿態。若非當天來時迎人的是淳於剡,他就信了這兩面三刀的笑臉。
可能是常年放蕩,淳於晏行舉也多風流不羈。分明是打量的眼神,落在旁人身上時卻透出幾分悄摸摸的流連,眼尾勾起,露出一閃而過的晦澀之意。
陸昭戎按住不適感朝他點了點頭,一撩衣擺,跟著踏進了淳於府上的大門。
淳於家倒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奢華萎靡,整體上簡單大氣,同淳於晏此人印象不太貼合。
落座以後,陸昭戎按照尋常做客的規矩聊了幾句,然後提起糧鋪的事:“鋪子裡一切安好,已做好了防潮打算,過幾日穩定下來我再看看怎麽才更合適。哦,我聽聞家裡小公子失蹤了?可要我派些人手?”
淳於晏沉吟著點了點頭,“會否……太麻煩公子?”
陸昭戎自是說一句不麻煩,然後再客套幾句,做出一副樂意之至的模樣。
他確實樂意之至,畢竟人在他手上。怎麽找或者說什麽時候找到,在什麽地方,都是他說了算。
再然後是又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陸昭戎安靜地坐著喝茶,琢磨著慰問的目的已經達到,作為南術地界上的貴客,姿態也已經做熟。本著對面不提,他也就不問的心態,等著淳於晏再開口細說一說三公子的事,卻半晌沒等來動靜。
他想了想,估摸著淳於家還沒懷疑到他頭上來。於是他便笑著搖了搖頭作罷,提了一嘴“天色漸晚”,同人告了別,跟著於長玉回去了。
於長玉最近常常在細節處體諒他,多少也會換位思考,沾上了些煙火氣。這叫他愈發生出一種不太成熟的愛欲感,覺得像是侵染了某種神聖乾淨的東西,有些令人……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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