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裡,就連光線也帶上了樹蔭的蔥翠, 而那片投下的光影裡, 一層波光猶如湖水蕩漾,隨著光線折射出層層青灰的微芒。
那層波光來自一件軟甲, 屋裡幾個人, 就這麽圍著一個圓幾, 上面有一件軟甲,看的目不轉睛,另一邊羅漢床上翹著腿坐沒坐相的大妖, 提著酒壺和酒杯,倒是顯得漫不經心。
“到底是蛟鱗, 看看, 這光澤、這顏色……極品啊!”沈寒三手裡摸著新製的軟甲,愛不釋手, 又無比得意。
“這層蛟皮經過我特別配置的藥水泡上,再讓綺珺製成軟甲,絕好的材質加上絕好的藥水再加上絕好的針線,細細密密, 貼著裡衣穿上, 一般的兵刃根本傷不了分毫。”
接過沈寒三遞來的軟甲, 李南落看出他的喜愛之情, 又將軟甲送了過去,“沈醫師如此喜歡, 不如送給你了。”
“不了不了,這東西我是用不上了, 你們能得到蛟鱗的皮,還能交給我來炮製,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沈寒三摸著胡子,心滿意足,“這可是蛟鱗的皮,就算我祖上三代都是太醫局提舉,他們也沒見過這東西。”
“蛟鱗的皮很是稀罕?”李南落好奇,畢竟他們得來也不算太難。
“何止是稀罕!”沈寒三一下站起來,動作太猛差點把自己的胡子薅了下來。
“聽爹爹說,世上蛟鱗已經十分稀少……”
夜蒼穹似笑非笑道:“他對妖物的了解倒是挺深呢。”
沈寒三瞪了自己的親閨女一眼,有些尷尬,“二位也不是別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我一直在研究和妖物相關的事,妖物與人類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同,被妖物所傷之後如何治療……等等。”
李南落想起了那一天沈寒三給他們看的,從姑獲鳥頭顱中取出的半紅不黑的那一塊,像石頭似的東西。
他不止是研究,已然到了開膛破肚的程度,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這等地步。
礙於夜蒼穹的存在,沈寒三說的含蓄,不過被特別顧忌到的某個妖並未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他接著沈寒三的話說道:“蛟鱗確實已經不多了,正好遇上一個,也是你的運氣。”
他指的是李南落,能有幸得到這蛟鱗皮。
“也是我的運氣!”沈寒三十分高興,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可惜這塊皮不大,隻剛好護住胸前要害,要是還有大些的,製一件皮衣坎肩那是最好的了。”
“為了這軟甲,爹爹特地配置了藥水,只因蛟鱗皮上有他們天生的鱗片,平日柔軟,一旦運起力來,卻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所以要縫製這件衣服並不容易。”
沈綺珺也從未親手用妖物的皮製成軟甲,因此感到十分稀奇,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
那一天蛟鱗手起刀落,割開皮肉,撕下了自己腿上的皮遞給了他。皮上尤帶血肉,鮮血淋漓。
李南落望著那片蛟鱗皮,久久無法伸出手,卻知道這層皮對蛟鱗而言意味著什麽,咬牙鄭重接過。
他的手上至今還殘留著帶血的觸感,忍不住說道:“我們在說的是妖物的皮,而並不是動物、獸類的吧?”
他似乎有些不確定的問,困惑的眼神裡有一絲鄭重,沈寒三和沈綺珺停止了熱烈的討論,靜默下來。
夜蒼穹倒是習慣了,轉動著手裡的酒杯,好像是在笑話他,“失望嗎?這就是人類,在人類眼裡,妖物和動物也差不了多少。”
李南落感到疑惑,“也許是我太迂腐了?蛟鱗於旁人來說是個妖物,但我見過他,和他說過話,知道他喜歡的女子,見了他們之間的情深……我很難,隻把他當做一個可能引起禍亂的妖。”
“因為妖物和人一樣,也分善惡。”沈寒三點點頭,正色說道:“才和你說過,妖物存在即是自然,妖物也是生靈,這回倒是我自己過於鑽研這醫道,失了度。”
沈綺珺低聲說道:“我以為……這是對你不利的妖物,已經死了,所以才……”
“他並沒有死,我們只是做了一次交易。”李南落不想再多談細節,更不能讓沈綺珺知道那蛟鱗就是她手帕交趙明珠的心上人。
為了這,趙明珠很是心疼痛哭了一番,也氣他們氣的不輕,但誰叫蛟鱗確實有錯,想要殺人在先呢。
何況還要靠他們為她保密,所以也只能認了,忍了下來。
在趙明珠的要求下,蛟鱗和她腹中孩子的事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只是不知道再過幾個月,等她肚子大了藏不住了,她準備如何對趙大人說明這件事。
李南落將蛟鱗皮製的軟甲收起,沈寒三和沈綺珺也各自去忙他們自己的事了,而就這會兒功夫,夜蒼穹又不知所蹤。
李南落沉思起來。
仔細回想,最近這些日子,夜蒼穹時常像這樣消失,離開的時間時長時短,他也無從知道他的去向。
他也試圖詢問,但夜蒼穹總是轉移話題,“你要習慣一個人面對危險。”有一次他這麽對他說。
李南落皺著眉,眺望窗外,心裡有些不樂,自語道:“你可是與我簽了契約的……”
一旦習慣了一個人的陪伴之後,只要失去這種陪伴,心理上就會有一種微妙的落差,就好像一個人被善待久了,哪怕些微的忽視都會成為一種怠慢。
他是不是太依賴夜蒼穹了?李南落反省自己,不禁有了這樣的疑問。又或者,是因為上次趙明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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