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遲眼看他和貓兒對視,急了,來不及多說,先招架住村民的攻擊,他又怕傷人,又怕這些愚民傷了李南落,動起手來束手束腳。
李南落卻似不擔心,懷裡抱著貓兒,心裡忽然定了一定。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這隻貓兒還等著他救治。
他吸了口氣,撫了貓毛,歎了口氣,“對不住你了,才救你脫身,又要被我拖累。”
他聲音壓的低,撫著貓兒雜亂的毛發,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心裡是不怕的,見過了被屠的相國府,還有什麽可怕,卻仍止不住手上的顫抖。
貓兒不知是聽沒聽懂,嗚嗚叫了一聲,勉強翻了個身,從他身上摔落到地上。
傷痕累累的它,一雙滾圓的貓兒眼沒看李南落,轉頭隻灼灼注視著面露猙獰的村民們。
原本圓睜的瞳孔在黑暗中變作一道豎線,尖銳的像一枚銀針。
已經直不起來的前爪勉強趴在地上,卻依然露出了尖牙,一身毛發豎起,弓起了背,發出哈著氣的嘶嘶聲。
即便下一刻可能死去,也絕不向人示弱。
李南落看了看它,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都說妖怪可怕,但“人”難道就不可怕?
人可怕起來,比妖怪要傷人百倍。
人群聚集,一張張充滿戾色的臉用看妖怪的眼神看著他。
殷遲不好傷人,又恐李南落太迂,真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還不肯對村人下手,心中焦急,且攔著村民,示意李南落往後頭人少的地方走。
“我沒殺過人,你們信是不信?!”李南落隻得步步後退,卻還是忍不住高聲相問。
殷遲面露苦色,“少爺,和他們說不通的,他們根本不在乎你殺沒殺人,他們只是想要錢財!”
果然大漢並不買帳,“好個妖物,還想要迷惑人心!”
“不怕告訴你,這裡被我們拿下的妖怪不在少數!你也不是第一個了,踏入我們福貴村的妖怪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去!”
“拿下他的頭顱領賞去!”
“領賞去!”
財帛動人心,是不是真的妖怪有什麽要緊,只要是朝廷通緝的,拿下就有賞錢,傻瓜才會放過走路的大錢!
這已經不是這個村子第一次這麽聯手“操辦”殺豬的家宴,只是殺的不是豬,而是途經此地的“獵物”。
賺了不少錢財,早已有人放棄了種地,一門心思的等著“妖怪”上門。
這次可是票大買賣,盡管懼於殷遲的刀,但還是有膽大的先動了手,一件件鐵器招呼上來,見他不十分下殺手,更是竊喜。
“大夥兒上啊,別放過這妖怪!”
殷遲滿臉怒容,手上長刀卻揮的滴水不漏,“大膽刁民!你們明知他不是妖!”
離開相府也改不了官腔,李南落心慌之余也有些覺得好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自從那一夜逃離,這樣的事已不是一次兩次。
“別殺人,我們走吧。”他輕聲說了一句,去找跳到地上的貓兒。
他的語聲輕若風拂,殷遲心裡卻重若萬鈞,“又是別殺人!少爺你再這樣下去早晚死在這些愚民手裡!你吃的苦頭還嫌不夠嗎!你中的暗算還嫌不夠多嗎!”
顯然是氣急,怒吼著,一彎刀光像秋水劃過長空,血光四濺,五六人捂著手腕倒在地上慘叫起來。
李南落只能當做沒看見,彎腰之際露出衣襟裡包扎的痕跡。
是啊,被小兒暗算,不是頭一回了,被途徑城鎮的鄉親圍攻,也不是頭一回了,他從沒想到過,人為了錢財能變得如此可怕。
可怕的還不如野獸。
貓兒似是知道他的意思,在他伸手的時候縮著那隻傷了的腿,蹣跚的跳到他懷裡。
李南落喜它聽話,更是待它小心,抱著貓兒躲在殷遲的身後,殷遲的一把長刀舞得密不透風。
刀光後,村民們的面容扭曲,倒是讓他想起那一夜的妖物來,此時此刻,眼前的人,究竟還是人,抑或是妖呢?
李南落有些心不在焉,緊張的同時,好像有另一個自己正冷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好像一切與他無關。
自從那一夜過後,他就時常覺得自己身在夢中,這大半年的逃亡、顛沛流離的日子,都是假的。
等回過神來,懷裡的貓兒嘴裡已經咬著一個東西,原來是他懷中落出的火折。
“你倒是聰明。”眼下也只能借著火遁了。
一簇火苗落向屋腳的乾草堆裡。
大火馬上燒了起來,貓兒卻在這時候掙脫了他的手臂,一躍而起跳向火焰。
大火燒過它的皮毛,李南落大驚,卻見火焰從它身上拂過,居然沒有燒著一根毛發,它直衝而過,撲在人的身上。
一聲淒厲慘叫,在大火中分外駭人,只見手提殺豬刀的大漢捂住了自己的咽喉,一手連忙扔了刀去拽脖子上的野貓。
四肢都受傷的這隻貓兒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尖利的牙齒緊緊扎入大漢的脖子,仿若一頭猛虎,撕咬著,喉嚨裡發出嗚嗚嘶叫聲。
“這也是個妖怪!這聲兒哪裡是貓叫得出的!”村民們這下慌了,紛紛幫忙去拽那隻野貓,試圖把它從大漢身上扯下來。
嘴裡是這麽叫的,心裡卻也並不害怕,他們是慣常把想要抓了或是殺了的人和動物,按上一個妖物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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