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性命相關的東西,本是不該露於人前的。”李南落也猜到了沈寒三的用意,他皺著眉,有些懊惱。
他出身官宦,怎麽會不知道這最簡單的禮數,但他偏偏確實忘了,身為通緝犯,他早已將自己從這個正常的世界摘離出來。
一切,都不過是冷眼旁觀,只是為了應付,他從未想過要加入這場宴會,所以他沒有準備賀禮,這是他的疏忽。
而沈寒三,用這種方式為他打了圓場。
席上眾人都被這三顆神奇的藥丸吸引了過去,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了起來,嘖嘖稱奇,一時間沒有人再關心李南落的賀禮。
沈寒三的目的達到了,但有人非常不悅,柳臻冷著臉,他的那顆東珠還在趙明珠的桌上,早已無人關注,他周圍的一乾公子哥都在爭相圍觀那三顆神奇的藥丸,至於李南落還好好的坐在那兒,悠閑的喝酒。
柳臻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大家都忘了這是個生辰宴嗎,在這種時候給人送藥?沈醫師你也是年紀大了,糊塗了,況且我記得醫館也不是相國府,為什麽這李公子就成了同你一起來的人了?”
他滿面嘲諷,眾人安靜下來,有些尷尬,但他的話也無人反駁,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趙大人不想得罪柳家,也不想難為李南落,這下左右為難的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沈寒三當場氣的胡子都翹了起來,一伸手就要拍桌子。
正在這時候,“只是一份賀禮罷了,柳公子何必如此激動。”李南落開口了,他雲淡風輕的笑著,站起身來,身後妖物亦步亦趨的跟著。
碩大的一頭巨獸,又像獅又像虎,巡視眾人,似乎也在笑,笑的分外輕蔑。
柳臻維持著臉上的平靜,繃緊的臉色卻泄露了他的敵意,趙明珠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緊張的注視著他們。
“李公子是我請來的客人。”她並沒有再往下說,目光卻轉向了柳臻。
這是要他不要為難李南落?柳臻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勉強動了動嘴角,低聲問她,“只是不知道,這個日子為什麽要請他?他可是朝廷通緝的要犯。”
眾人到吸了口冷氣,紛紛轉開頭去。這事大家都曉得,但誰都不會在這裡說出來。
“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我的清白。”李南落也聽見了,他這一問。
“我會堂堂正正的回到粱京,讓整個華胥都知道我李南落的名字,讓所有與我為敵的人,都後悔他們的決定。”他站在那裡,神情平淡,腳下的影子似乎動了動,就像有另一個“人”正從那片影子裡向外界注視。
柳臻不知道為什麽,從後脊上升起一陣涼意,眼睜睜看著他從身前走過,又穿過人群,眾人讓出了一條路,紛紛猜測,他是否惱羞成怒要就此離場。
李南落卻不是要走,他站在了庭院裡。
晴空萬裡之下,襯托的綠草如茵,院子裡的草木已發出嫩綠的芽點,一陣風吹起李南落的衣袖,他半側的身影看不清臉龐,抬首仰望之間,卻有種即將飄然而去的味道。
“生日禮,要我說,送……就該送那最特別的,要足夠特別,這一年的生日才會在往後的每一年回想起來,都與眾不同。”
他的聲音聽來也有些飄渺,像是和風融為了一體,自言自語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說。
趙明珠望著他站立的方向,隨著他的語聲,眼神也變得迷蒙起來。
夜蒼穹走近,似乎是不想打破此刻的靜謐,咬著他的衣袖拽了拽。
生日。賀禮。
是了,怪不得他今天如此容易走神,怪不得他竟然連基本的禮數都忘了。因為那一晚,也是他的生辰宴啊——
在生辰宴後的那一夜裡,在他酒醉酣睡之時,相國府所有人被屠殺殆盡,唯獨他背負血債和惡名,苟活下來。
李南落仰天閉上了眼睛,腳下白虎拽著他的衣袖,詭異的金綠色的眸子裡有某種波瀾。
下一刻,白虎在眾目睽睽之下又變化成了人形,身穿玄色長衣的銀發男人站在了他的身後。
夜蒼穹走到李南落身旁,一起看著天邊白雲,“什麽生辰,不過是愚蠢的人類在自我陶醉罷了,天地大,萬物生,難道每一個都要紀念生辰?那都記不過來。”
“你是妖物,你不懂。”
“這是人類的規則,我確實不懂,懂了又怎麽樣。”他身子一歪,才想靠上去,想起李南落不喜歡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不合時宜的動作,便隻湊近了些。
“我只知道,你現在有機會給別人一個難忘的生辰,所以已經準備動手了,只不過我要提醒你,量力而行。”
“這也瞞不過你,莫非你還能偷看我在想些什麽。”
“你我早有聯系。”
血肉和妖力?妖物的話一向真假難辨,故弄玄虛,李南落衝他搖了搖頭,回看席間,那些人眼看著夜蒼穹從白虎化作人形,都面露驚異,又滿是好奇。
“讓諸位久等,我就以此來作為趙家小姐的生日禮吧。”李南落展開手心,微闔雙目。
話落音,風起。
嫩綠色的草木在他的吟誦間轉為翠綠,鮮豔欲滴的翠色,充滿了天地的生機。
他抬手,凡指尖所到之處,還在萌發的芽點,像是被人喚醒,慢慢的枝頭吐蕊,煞那間繁花似錦。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