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就是鳳皇的妖魂所化, 只是不完整,半人血統加上不全的妖魂, 才讓他如今那麽辛苦, 那些妖力吸收起來需要時間,時間到了, 他便會醒來。”夜蒼穹不知是在對魏無雍解釋,還是為了說給自己。
他那個眼神,他看著李南落的樣子,就像連他也不知道他何時才會醒來, 還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魏無雍叫自己心裡這個結論嚇了一跳, 他甚至也不敢問李南落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 隻敢遠遠地看了一眼, 看到在李南落身邊環繞的炎火,看到他睡在火焰之中, 面色如常,看到他的黑發成了銀白……
他整個人, 也像夜蒼穹一般,看著還是原來,卻又和原來截然不同了,魏無雍也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可他知道,只要李南落醒來,這個人世之間已經無人可以約束住他。
東野侯?開玩笑,誰還有資格給他封侯?
就連他和父皇也不敢給他任何封賞,誰見過凡人給仙神封賞的?
魏無雍了解了情況,不敢久待,同一時間還有大內近衛也起了點小騷亂,他們的統領跑去了戰場,也不是陛下下令,也不知道為了什麽。
如今戰事沒有消息,他們葉大人也沒有消息,皇城裡又多了一處閑人免近的地方,叫他們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麽才好,好像沒頭蒼蠅,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便日日都派人到相國府門前附近來巡守,盼著能得點消息。
外頭的事如何,全都與相國府無關。
夜蒼穹守在床前,從未有一步離開,他不是那麽需要吃喝,也不像人類需要日日睡眠,便這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等著下一刻不知什麽時候,床上的人睜開眼睛,叫他一聲“阿夜”。
“你這傻崽,為何不等我認你,你就那麽篤定,我成了陸吾便會將你忘了?”他的手指在李南落的臉上摩挲,“我若是真的將你忘了,你怕是真的不會再認我了,我哪裡敢。”
“就算忘了,我也會想起來的,就像我千萬年來還是能找到你,無論你是誰,無論我是誰,你我終究還是能走到一起。”
就像李南落還醒著,他就盤坐在地,對著床上的人說話。
玹琴不敢打擾,聽不清,也聽不懂,他只會守在門外,他是個小妖,這麽站著幾日幾夜也不算什麽,只是偶爾聽見夜大人一人自言自語,有時候會感慨,又有些心酸。
也不知道為何心酸,可他就是想看裡頭兩位大人好好的,盼著侯爺大人能快些醒來。
他想看到侯爺大人成為鳳皇,他是小妖,他知道,夜大人說的就是鳳皇,人類都以為鳳凰分雌雄,卻不知道,鳳凰便是鳳皇。
侯爺大人,是要成皇的呢。
陸吾大人掌管律令天道,鳳皇大人便遵循天道,一個傳達天意,一個就平衡人間與妖境,二者相輔相成,本來就該在一起,若問他區區一個小妖如何會知道的,玹琴自己也說不上來。
就好像他看到如今的夜大人就知道該臣服,不可違抗那樣,那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就像有人告訴他理當如此那樣。
此為正理,是為天道。
天道是什麽?李南落在浮沉之中,半夢半醒。
有個聲音對他說起了天道,這個聲音很蒼老,又有些熟悉,好像說了不少玄妙之事,他在昏沉之中不知日月,不知生死,連自己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李南落——”那蒼老的聲音又開始叫他。
他回想起來,有些驚訝,這是許多年前在火焰之卵裡頭聽見的聲音,既然這是鳳凰卵,難道……
“吾為噎鳴。”仿佛知道了他的猜測,蒼老的聲音先說出了自己的身份,“當年確實寄存於其中,僅止於此罷了。”
可李南落並不識得這個名字,“噎鳴為妖?為神?”
“是妖還是神,又有什麽關系,不必拘泥。”那聲音在一片虛無之中雖然滿是滄桑,卻有一種莊嚴的意味,緩緩道來,不疾不徐。
李南落不確定自己如今是何種狀態,也不明白這個噎鳴是從哪裡來的,又是為何而來,便靜靜等著。
“看來你真的不急。”噎鳴笑了,好像老人家的笑聲,聽不出什麽惡意,
“你不急,卻有人急得上火,表面還要裝作冷靜,心裡快要冒火,卻按捺著,不想叫人瞧出來。”
他這話說得像是夜蒼穹,李南落瞬間燃起了希望,“阿夜還在?!他在何處?!”
“癡兒——隻記得夜蒼穹,便不要陸吾了嗎?”一個老人家,竟然還打趣。
李南落哭笑不得,“陸吾已有鳳儲了,何況我與他並不相熟。”
噎鳴聽他這麽說,沉默了許久,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並不相熟?陸吾聽了不知作何感想,他也有今日!”
好像幸災樂禍般,噎鳴笑得快意,李南落不解,卻也不想追問,此時此刻,他便是最為純粹的魂魄,失去了那些人類的感官知覺,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
心無旁騖,只有神智清明,“夜蒼穹在何處?陸吾又要如何?他若要為鳳儲報仇,盡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是啊,你對自己性命從不吝惜,癡兒。”噎鳴歎息,忽然說道:“你可好奇,為何陸吾救下你,而舍那鳳儲?”
李南落還未回答,眼前便是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他沒有身形,便如一縷意識,一抹幽魂那樣眼看著混沌初開,天地初現,人類繁衍生息,日月交替,山海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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