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落不是一個擅長聊天的人,尤其是和子城這樣的人,索性閉上眼,感受身旁掠過的風。
離目的地還要走一陣,放慢速度,他還是端坐馬上,君子六藝,身為相國府的公子,哪怕他自小身體羸弱,也沒有荒廢騎射的功夫。
自然之力,風的體悟他早就有了,如今並不需要如何努力,就隨著風的方向,半夢半醒的如同入定。
子城面露驚訝,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類居然在馬背上修行練功,莫非這就是妖師的特別之處?
而李南落身邊已經沒有夜蒼穹這個妖,他又是如何感受自然之力的?妖物才是人類和自然之間的聯系,沒了夜蒼穹,他也能冥想,感受自然?
子城滿腹的疑惑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問了李南落也不會回答。
於是對李南落的一舉一動更為留意起來。他做夢都不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初成妖師的年輕人,根本不需外力。
“你行走江湖,去過黑市嗎?黑市是什麽樣的?”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練功沉默的李南落忽然開口發問。
子城在馬背上歪了歪身子,面露難色,“雖然我很想回答你,但我眼下有個更擔心的事,希望你也能幫幫我。”
“你說。”出門在外,面對這個子城,李南落一派淡然的模樣。
子城卻已經不相信這幅如玉的面孔,“我們先前就談好了吧,我隨行保護你,相對的,你讓那個面鬼放過我,停止血附子每天的……‘用餐’。”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為了製約他,面鬼這陣子可沒少差遣血附子,按照三餐定時定量吸子城的血,李南落一貫不管,只要不出人命,就由得面鬼去鬧騰。
如今子城以這件事來相求,李南落其實一點都不意外,既然帶了子城出來,他自然是準備放過他的,否則他等若是一個廢人,起不了半點用處。
“小鬼。”李南落召喚,“我會找其他東西給你吃,那些血附子就算了吧,讓血附子也算了吧。”
這兩個算了吧,一個是指讓面鬼放過血附子,放棄吸收它們,還有一個算了吧,是指讓血附子放過子城。
面鬼跟著李南落時日已久,盡管平時不怎麽出現,算下來倒是片刻不離身的存在,對他的意思自然領會。
“遵命,吾主。”黑影就像沒吃到糖的孩子,盤成了一個圈,聽來失望的很。
對於李南落如何差遣面鬼,子城連眼都不眨的看著,隨即不可思議道:“對你手下的妖物,你差它們做事難道不需要用訣,或是什麽令,就這麽……說一聲?”
這下輪到李南落不解,“什麽訣,什麽令,為什麽要那麽麻煩,本來不就是說一聲的事。”
“你們沒有締結契約?凡是有契約的,不都要用一些方法……”
“契約嗎,不需要。”
說完,想起二長老在他臨出門前所教授的“常識”來,妖師們與妖物締結契約,多半也會用上一些法門,每個妖師的法門各不相同,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妖物令行禁止,聽其差遣。
在這個過程裡,少不了用上一些厲害的手段,有的是掌握了妖物的命門,有的是以利益捆綁,少數與妖物關系不錯的,也不會忘記加一道禁製,就為了防止妖物某一天對自己不利。
可以說,妖師與妖物之間的關系,複雜的很,也有各種模式,但無一不是有所牽製,如此才能保證妖物不會倒戈,又或是不聽號令。
但這些,李南落從沒有用過,無論是夜蒼穹,還是面鬼,都是自然而然的跟隨在他身邊。
“像你這樣隨意的妖師,大概不多。”子城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說。
李南落直視前方,淡淡說道:“不要打什麽歪主意,面鬼不是你可以驅使的妖物,它甚至算不上是妖物,你要是用你自以為是的方法去招惹它,萬一有什麽後果,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子城心裡一驚,面上不動聲色,嘿嘿一笑,“哪裡敢呢,如今我還在被血附子控制,哪裡敢去招惹更厲害的這一位。”
“不敢是最好。”李南落又看了他一眼。
子城暗暗有些心驚,本以為李南落只是個公子哥,全靠他身邊的大妖夜蒼穹提點,沒想到出了門來,做事竟然滴水不漏,連他一轉念的心思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面鬼已經收回了對血附子的控制,而它對子城的話全然不感興趣,也沒有聽入耳中,滿心失落,才收的“小弟”,這會兒全沒了。
血附子不再吸食子城的血,已經快成“人乾”的子城終於恢復了些許血色,不再像個活死人,策馬前行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一路出城,李南落心裡還記掛著傷重的夜蒼穹,但城外撲面而來的春天的味道,還是令他的心情為之一暢。
天氣好了,路上行人也多了不少,多是些做小買賣的,或是打獵砍柴的,也有出城探親的,和做生意的商賈。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目的,在道上走著,神情各異,他們對於什麽山海會,什麽妖物任務,全然不知。
李南落看著他們,想到自己當年也是其中一員,而如今卻深陷這野獸之道,與尋常百姓比起來如同身處兩個世界,不免感慨。
他的感慨並沒有維持太久,身邊的人不是夜蒼穹,而是這個子城,令他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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