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華胥國五谷豐登,百姓安居。
華胥國君魏吳央連施仁政,無論市井鄉野, 連賊人都少有, 幾乎到了夜不閉戶的地步。
那時節,沈寒三還是個吊兒郎當的青年, 他愛喝酒, 更愛好與人比試醫術。
自己家族之中滿門皆醫者, 耳濡目染,目之所及,都是那醫者妙手仁心, 患者感激涕零的場景。在他的眼裡,太醫局就是那天底下最令他憧憬之處。
身為一個醫師, 他滿懷雄性壯志, 想在太醫局內做出一番事業來,為百姓謀福, 也讓宮內的大人們見識一番。
當他初入大內醫局,心中著實有一絲絲的忐忑,但更多的是興奮雀躍。
只是,理想有多美好, 現實就有多殘酷。當他親眼見到太醫局內的爐鼎和煉製妖物之處, 他整個人都無法控制的顫抖起來。
隨著對宮內太醫局的了解越來越深, 知道的東西越來越多, 他的心就越來越冷,越來越厭棄這個原本是自己夢想的所在。
那一天, 他再次醉倒在城牆之下,他本以為沒有人會來這裡找他。
“沈寒三?”沒想到, 頭痛欲裂之時,卻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扶著城牆一邊吐,一邊含糊的大吼,“滾!這裡……沒有沈寒三,回去告訴他們……別再派人來找我!”
“第一,我不是你家派來找你的人;第二,身為醫者卻酗酒自傷,這是對醫道的不敬;第三,以上兩點其實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回城路過此地,看到個醉鬼,沒想到是太醫局的人,禮貌上喊你一聲罷了。”
沈寒三頭痛欲裂,捂著眼抬頭,“你是誰?”
“李佑。”
說完,那人頭也不回的轉身,遙遙說道:“世上並不是只有是非黑白,喝夠了吐完了,再想想你要的是什麽。”
那是沈寒三第一次聽到李佑這個名字,他甚至沒有正眼見過這個人,但他真的開始考慮他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麽。
如此這般,因緣際會之下與李佑相識,沒想到後來李佑被國君看重,成了相國。
不過因為太醫局的人平日裡不需參與朝會,此後兩人並沒有更多的交集,只是逢年過節之時才略有走動。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一直感念李佑當時說的那句話,但此後他沒有再找李佑談及過城門下的事。
終於有一天,他決定離開太醫局,為此與家族長輩大鬧了一場,不得不與整個家族切斷了一切關系。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太醫局裡乾系之深,盤根錯節,想要離開,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一樁醫案落突然在了他的頭上,件件證據都指向他,因為他開錯藥方才導致患者死亡。
而患者乃是朝中大員之女,死前還懷有身孕,被指是與他有私情,他為滅口才下此毒手。
此女他雖未見過,但已無法申辯。
一夕之間,往日與他關系不錯的官員們都開始處處針對他,暗殺者相繼出現,他連家門都出不得一步,而此時,他的妻子也因此變故,大著肚子病倒在床。
他從太醫局風頭正勁的下一任提舉備選人,變成了太醫局的敗類,直到他走投無路的那一天。
“沈寒三,你走吧,我已經安排了人手,護送你和你夫人出城,從今往後,你再也不要回京,如此,才有活的希望。”
李佑在夜裡突然到訪,突然說了這一番話。
沈寒三錯愕的同時,也感到慶幸和感激,他根本無心再問更多,他的妻子已經有了早產的先兆,再這麽下去只怕有性命之憂。
“只要我的家人沒事,太醫局的事我不會再過問,也不會對任何人說一個字。”
沈寒三拱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收拾行裝即刻出城。
然而,已經晚了,他妻子在生產之時大出血,他雖為醫者,卻束手無策,最終,隻留下一個沈綺珺。
沈寒三帶著棺木,抱著幼女,幾經輾轉,才安定下來。此後,他再也沒有回京一步。
“時至今日,有時候我還在想,是不是李佑當年答應了太醫局什麽,這才讓太醫局的人放我一馬?”
沈寒三訴說著回憶,臉上的皺紋裡埋著沉痛和對當年的疑惑,“時隔太久,我不想再去深究,只是因為你的事,我回想當年,猜想你爹李佑定然是知道很多宮裡的秘辛,他的死,也讓我想起當年我所遇到的事。”
這是李南落第一次聽到自己的爹當年的故事,夜蒼穹看他表情,詫異道:“你好像在聽傳奇故事,這不是你爹嗎?”
“他是我爹,但我對他的過去也並不了解,我敬仰他,尊敬他,只是對他的事……說實話,並不熟悉,平日他公務繁忙,大多是堂上的教誨,私下裡,我們之間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去上演什麽父慈子孝。”
“何況,我還是個庶出的二公子。”他笑著,“有我大哥去問候就是了,我母親早亡,我在府中並未被虧待,大家對我都不錯,這樣就足夠了。”
這是懷念往昔的微笑,盡管那些昔日的畫面裡並沒有太多值得一提之處。
沈寒三忽然奇怪的看著他,“關於你爹李佑,有不少傳聞,只是據我所知,他並沒有太多妻妾,似乎隻娶了一個。”
“而且李佑這個人,也不是個厚此薄彼的,他怎麽從不在外提及你?時日久了,甚至許多人只知道李府大公子,不知道還有個二公子,你不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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