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齊昊起身去走廊拐角處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水。我聽到了不大不小兩次水瓶滾落的聲音。
“給。”
沒多久,我的視線范圍內就出現了一瓶水,瓶蓋已經擰開了。
我自然是沒接,繼續自閉。
僵持一陣,水瓶收回去了,他坐回我身邊。
我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下位子,跟他隔開一個。實在是因為最多只能隔開一個,否則我就要掉地上了。
“我又沒得罪你。”他的語氣莫名有些委屈。
我還委屈呢。
過了會兒,他低聲解釋:“我是捂你嘴了,可那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都在看。你素來臉皮薄,那一時衝動沒顧上,我若不及時將你們拉走,你事後回想起來必然懊惱羞愧。”
說得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他沉思一陣,開口道:“其實我又豈會不明白你的心情。我亦有父母……”他略略停了幾秒才接著說,“亦與他們有些糾紛。”
哪來的“們”,你媽不早就過世了嗎。
但我就算此刻再如何氣惱,也不可能這麽去踩他痛腳,隻好繼續悶頭聽他在那編。謊話精。
他說得跟真的似的:“我娘就不說了,她亦是身不由己,被邪念侵體,生下我即被封印。而我爹雖是麒麟族一族之長,卻只能坐視我自幼被抽走靈骨,遭到放逐,甚至幾度被殺掉,最後流落人間。”
“……”別說了,求你,好尷尬。
但凡他編個現實點的故事,哪怕是狗血劇,我都沒這麽尷尬。剛路過倆人,聽他在這兒說,頻頻回頭,眼神中充滿了問號。
我知道他們在疑問什麽
,這家醫院的精神衛生院(就是看精神病的部門)離這棟大樓隔著十來分鍾的路程。他們肯定是在想怎麽病人跑這兒來了。
鍾齊昊沒事人似的,自顧自繼續聲情並茂道:“我亦一度怨恨我的父親,至今仍不能與他和解。我其實已知他當年的為難和迫不得已之處,只是終究難以釋懷。”
我也很難釋懷。剛才過去的那倆人都已經到了走廊拐角處,不肯走了,假裝研究自動販賣機,但我知道他們在偷聽這邊的精神病發神經。
我把頭低得更低,悄然用手扶額,遮住那倆人的視線,並且營造出不認識旁邊這人的假象。
誰家認識的人隔著一個位置坐啊?所以是真不認識,真的。
鍾齊昊一時沒接著再說,數秒之後,他說:“他們走了。”
我下意識抬頭看向走廊盡頭,果然那倆人不見了。收回目光時,與鍾齊昊對上視線,我不自然地快眨了兩下眼睛,扭頭看另一邊。
他接著說:“因此,我著實能夠明白你的心情。”
你明白個der。
我回頭看他,冷聲說:“照你這麽說,你自己都沒跟你爸和解,怎麽說我就一套一套的了?”
他竟一點都不慚愧,理直氣壯地說:“能醫者不能自醫,古來如此。”
“……”OK。低估了你的厚臉皮。
我在心裡給他豎個大拇指,表面上隻給他一個大白眼,扭回去繼續看別處。剛剛算我輸,我幹嘛廢那話。
他竟敢來拉我,還用一種微妙的、暗暗地拐了八百個彎的肉麻腔調叫道:“阿寶……”
我一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火速甩開他手,怒目而視:“別碰我,我不是阿寶!”
“其實你就是阿寶。”他看著我,說,“我原本心想,你會逐漸恢復記憶,若自己先說破,你不一定會信,便索性不說。卻不料近來你我誤會頗多,事到如今,不如說了。”
誰懂啊,黃連都苦不過我的命。
為什麽要在我因為我媽煩得不行的時候這個家夥開始發病啊。哪怕一個一個排隊來我都認了,這麽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嗎?
看他那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我甚至都不懷疑他是要渣我,而相信他純屬發病。
我忙於在心中絕望哀嚎,就給了他空間繼續發神經,一通流暢發言,編出一個故事來。
在那個故事裡,我和他都來自一個存在玄學的古代時空。
他是麒麟,我是阿寶,我和他是一對兒,並且遇上了仨朋友,結伴走上了刷地圖取寶物救他媽的少年熱血歷險故事。
結合他幼年目睹媽媽跳樓之後瘋了的現實背景,其實挺心酸的。大概是因此他給自己造了一個夢罷了。
為此,我欲言又止了好多回,始終沒狠下心來打斷他的話。
眾生皆苦。我心裡只有這四個大字。但轉念想到鍾旋一家,又覺得這四個字是放屁。
鍾齊昊已經說到此次我們從那個古代穿越到現代了,地府啊判官啊都出來了。牛不牛逼,判官是我義子,我就問牛不牛逼。
“阿寶,此次除開麒鈴鈴,我亦想解開你的心結。當時我在地府之中……”他猶豫了一下,長歎一聲,緩聲說道,“看到了你作為於彥此世的磷靈回憶。”
“我知你對此世母親的感情深厚,怨念頗深,便只是想助你達成所願,不再那般遺憾痛苦。”
“你明明自己深知你母親是為了你好,又知她固執,就何必故意與她爭吵。你又心腸軟,事後還不是自己悔不當初。”他道,“我自磷靈記憶中見到你後來與母親冰釋前嫌,十分和睦,可恨造化弄人,你英年早逝,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不得不含恨而去。如今重來一世,我不想你徒費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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