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視線齊刷刷地看向他, 滿含期待與希冀。
“聞折月。”
“聞折月。”
“聞折月。”
……
一聲聲呼喊敲擊著耳膜,墨夙離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聞折月生來就該接受萬人朝拜,受人敬仰,他是天邊高懸的月亮, 本應永遠平等的照耀蒼生, 卻因為某些原因落下凡塵,滯留在他身邊。
他對聞折月會愛上他這回事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聞折月說他是他的情劫。
何為劫數?
是跨不過去的坎, 是漫長的歲月,更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災難。
墨夙離攥緊了拳頭, 他站在內門的台階上,仿佛命運召喚一般回身望去——湛藍色的妖火點綴在鬼魂的邊緣,將那片被圈出來的范圍完整勾勒出來,方才還模糊的圖案變得清晰。
那是一朵花。
一朵和他丹田中生長的一模一樣的花,一朵和他在幻境中的化身如出一轍的花,一朵和他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花。
墨夙離心頭巨震,捂住了那隻被世人驚歎的金色眼瞳,一陣又一陣的刺痛逼得他冷汗直流。
在聞折月拚力營救天下第一宗內的修士和妖族時,他站在鬼魂組成的花朵與聞折月之間,就像是將二者連接起來的橋梁。
在這一刻,他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場災難,將聞折月推向死亡。
“何方妖孽,膽敢禍亂人間!”
仿佛一束光破開死局,聞折月持槍而來,將掐住修士的黑衣人釘死在地上,黑衣人死後變成了一縷黑霧,消散於夜空當中。
聞折月面色沉肅,果然和他猜得一樣,今日之事和黑霧脫不了乾系。
四周還有很多黑衣人,都是黑霧化身,正在大肆虐殺天下第一宗的修士和妖怪。
而在他們身後,十幾個黑衣人圍著一個鐵籠子,鎮南將軍就被關在籠子裡,他的四肢被鎖鏈捆住,源源不斷的靈力從鎮南將軍身上抽出來,輸送到鐵籠下的防護法陣上。
天下第一宗一代代宗主加固的防護法陣堅不可摧,最克妖邪,黑霧應當是束手無策,所以才將主意打到了鎮南將軍身上。
修士與仙族承襲同一個道統,鎮南將軍的修為在仙界數一數二,破不了內門大陣,就借鎮南將軍的手來壓製陣法,不失為好計謀。
但要實行這個計劃必須達成一個條件:有人和黑霧裡應外合,打開內門。
這個人能夠自由出入天下第一宗的內門,不是宗門長老就是內門弟子,總之必然很受重視。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悉心培養的人,背叛了天下第一宗,和黑霧為伍,害死了無數弟子,使天下第一宗變成了人間煉獄。
不將這恩將仇報的叛徒千刀萬剮,難消他心頭之恨!
聞折月心中殺意翻騰,手中的逐日槍感應到主人的心情,發出錚錚的怒聲。
內門的打開加速了魂魄的流失,老龜緊緊抱著儲存魂火的法器,甚至沒時間和聞折月說句話。
大殿上設置了奇怪的法陣,所有死去的人和妖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召喚過去,就算是儲存在法器中的妖怪魂火,也受到了影響。
“不,不可以……”
老龜拚盡全力護著法器,他微薄的妖力全都用上了,可依舊阻止不了法器的毀損,只聽得“哢嚓”一聲,法器四分五裂,一盞盞妖火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來。
妖怪魂魄所化成的魂火十分脆弱,必須小心蓄養,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消散,老龜一直將那些老夥計的妖魂當成寶貝一樣護著,從不離身。
可此時此刻,在那股怪力的拉拽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昔日同伴所留存的魂火一點點熄滅,如同星辰逐漸失去光芒,最終化作一粒無法被找尋到的塵埃,湮滅於世間。
老龜目眥盡裂,踉蹌著朝前追去:“不要,不可以,不可以……”
他想要留住一捧火,留住他的老夥計們。
“小心!”
逐日槍從他身側穿過,將追在他背後的黑衣人捅了個對穿。
聞折月扶住滾下台階的老龜,還未開口,就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老龜涕淚橫流,哭著求他:“折月,快救救他們,救救他們……”
淚水落在聞折月的手上,在他心頭燒出一個個窟窿。
一股莫大的悲傷如狂風席卷,籠罩住了聞折月,他心頭髮苦,胸口仿佛墜了一塊大石頭,千斤重,不可移,壓得他說不出一個字。
今夜烏雲連綿,沒有星辰,閃爍的妖火從山巔劃過長空,像是墜落的流星,付出一切隻得來一場絢麗的消亡。
四下哀嚎,滿目瘡痍,昔日的正道第一宗門處處可見鬼祟,黑霧盤旋在整座山頭上空,仿佛在嘲笑著他們的無能。
聞折月扶著老龜,抬起頭。
在閃爍的妖火中,一張張臉逐漸消散,那是守護著他長大的妖怪,是寧願放棄轉生機會,也要再看他一眼的至親長輩,是愛他護他,陪伴著他一整個童年的家人。
可他也救不了他們。
老妖怪微笑著,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在妖火最後留存的畫面裡,他們的目光慈愛,一如曾經那樣注視著他們最疼愛的寶貝龍。
仿佛在說:“折月啊,保重啦。”
往後的日子,我們這群老家夥不能繼續陪著你了。
聞折月心頭悲慟,山水一程路一程,他以為他可以坦然面對人世間的分別,但當看著老妖怪們消亡的時候,悲傷不受控制的從眼眶裡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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