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臉和手似乎都清理過,衣服卻沒有來得及換下。
而寧昭自己躺在柔軟的被子裡,一切都被收拾得妥帖。
寧昭有些愣神。
伊澤爾已經見過數不清多少次的、他的狼狽模樣。
可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伊澤爾像此刻這樣。
記憶如潮水複蘇。
伊澤爾在這個大雨夜裡陪他發瘋,而他自己卻被妥善照顧,洗去了所有汙漬和狼狽。
“……為什麽要道歉呢。”
寧昭張開口,發現嗓子如刀割般疼。
“明明是我……”
明明是他不告而別,是他親手殺死了伊澤爾喜歡的Omega。
但後面的話寧昭也說不出口。
“你還記得我說的嗎?”伊澤爾看著寧昭,“我從來,沒有怪過他的離開。”
寧昭愣愣看著他。
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幾下,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要不聽話地從眼眶裡掉落。
寧昭拚命忍住了,低聲問:“那個麵包……好吃嗎?”
伊澤爾笑了一下,笑意很淺,但被他用來遮蓋聲音裡的苦澀。
“我沒吃。”他說,“沒關系,那家店還在,改天我們再一起去。”
寧昭啞聲道:“可我已經不愛吃麵包了。”
伊澤爾的手一頓,很快又若無其事般,“好,那你現在喜歡吃什麽?”
寧昭卻不說話了。
許久之後,他像是生出勇氣一般,握住了伊澤爾的手。
伊澤爾微怔,反手想要去捉住寧昭的手。
那隻冰涼纖細的手卻很快就收了回去。
“伊澤爾。”寧昭閉了閉眼,“你不必感到自責,也……也不必……”
後面的話他不知如何說是好,幾乎語無倫次。
“我不是朝朝。”
“你看清楚……我是……一個Alpha。”
伊澤爾沉默了許久。
就在寧昭想要下逐客令時,他將手環遞到他的面前。
“我已經看過了。”伊澤爾的聲音很低,壓抑著什麽,“即使你否認,檔案也記錄在冊。”
寧昭渾身冰冷。
他感到有些絕望,只能閉上眼躲開伊澤爾的目光。
“你看過……太陽神計劃了?”
看過那些暗無天日的回憶,看過他備受折磨的模樣。
寧昭不想這樣。
可他聽見伊澤爾說:“是。”
“在你昏迷的時間裡。”伊澤爾的聲音始終沙啞,因為Alpha在拚命壓抑著某種情緒,“一個字一個字,全都看過了。”
寧昭說不出話來。
伊澤爾低聲問:“為什麽……不來找我?或許我可以……”
“你可以幫我嗎?”寧昭打斷他的問話。
“你幫不了我的,伊澤爾,況且你……”
這些年,每一個關於伊澤爾和他的鳶尾香Omega的消息,都能傳進寧昭的耳裡。
“你在找朝朝,找得那麽認真、辛苦。”
“你最喜歡Omega了不是嗎?全首都的Omega都在遺憾不能成為你的新娘,而我,我已經是……”
“沒有別的Omega。”寧昭的話被伊澤爾打斷。
“我是在尋找鳶尾香的Omega,可那是因為是你的信息素,是我唯一能知道的有關你的信息。”
“如果你是別的味道,鮮花也好、草莓、牛奶、紅酒,隨便什麽,那麽這個前綴也會隨之改變。”
“或者你不是Omega,那麽我尋找的就不是Omega。”
伊澤爾看著寧昭,眼底有和他相似的痛苦。
“朝朝,我只是在找你。”
寧昭幾乎想要流淚。
“可我已經不是朝朝了。”
他笑了一下,“伊澤爾,你明明那麽討厭我,你說我完美得虛假,你說我虛偽……”
“那些都是……”伊澤爾急切地想說什麽,又仿佛被什麽哽住。
許久之後,他只是說:
“對不起。”
寧昭卻更難過了。
他搖搖頭:“是我的問題,伊澤爾,其實我知道,是我針對你在先。”
“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卻因為自己不痛快,就想讓你也不痛快。”
寧昭的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變成Alpha之後,他又等待了700多日,在二十歲這年才見到了伊澤爾。
這一千四百多個日夜裡,他聽說,卡洛斯家發生了很多事。
他聽說,在伊萊恩成為元帥後,卡洛斯的二少爺就離開了首都。
有人說他是被兄長趕走的,有人說他是自己生性風流,在首都待不下去了。
寧昭二十歲那年,聽說伊澤爾回來了。
Alpha已不再是那個有點酷又有點溫柔的少年了,他走南闖北,在星際各個角落都印下了卡洛斯的印記。
所有人都以為卡洛斯家的Alpha都會進入軍部。
可伊澤爾卻成為了大名鼎鼎的商會會長。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入皇宮。
寧昭知道伊澤爾每去一個地方就到處找鳶尾香的Omega。
知道首都的Omega都喜歡和這個風流公子約會。
寧昭甚至在皇室的聚會中,聽他的無數個表妹表弟說,真遺憾不能嫁給伊澤爾。
而他,只能掛著完美的微笑,安慰這些Omega。
最初的傷心和痛苦之後,寧昭也無法再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想,那或許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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