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另一塊礁石上的金帆淡定地舉頭望天。
被這樣無情背刺,石棋撇下嘴角,小心翼翼地站在礁石邊沿,說: “我錯了,屠淵殿下。”
屠淵笑容不變,說: “你的餅乾沒有了。”
“別啊,殿下!”石棋把肉干藏到背後,可憐兮兮地說, “我會長不高的。”
滄余從屠淵懷裡探出頭,真誠地問: “矮一點有什麽不好?你一定要長得和屠淵一樣高嗎?”
他的臉龐太美,還沒有稱呼屠淵為“殿下”,石棋被衝擊到了,有點發愣。但是想起面前兩個人剛才相擁而吻的那一幕,石棋就差不多明白了。
石棋年紀很小,但是看懂愛情是人類的天賦之一。
“走吧,小魚。”屠淵站起身,把滄余也帶了起來,說, “帶你去個地方。”
金帆站著標準的軍姿,在屠淵經過面前時微微鞠躬。
“屠淵殿下,”金帆克制住了興奮,垂首恭敬地說, “歡迎回來。”
“很高興回來,”屠淵回過頭,說, “這段時間辛苦了。”
“武岩在燈塔裡,”金帆說, “一切都為您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什麽?”滄余問。
屠淵摸了摸他的頰面,說: “一個驚喜。”
滄余有點不開心,像個不被家長告知計劃的小孩子。但是屠淵眼裡的金光像朝陽,暖暖地罩著滄余,讓滄余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帆哥!”石棋落在後面,和金帆咬耳朵, “屠淵殿下和這個人什麽關系啊?”
金帆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看著石棋,說: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啊……其實我知道,但是我不敢說。”石棋小聲說, “殿下在監獄裡的時候看著也不像是會墜入愛河的那種人。”
“正常人誰他媽能在監獄裡談戀愛……”金帆神色一變: “肉干掉海裡就別吃了!”
***
在福徹爾大陸的最北端,兩個世界相會碰撞。
一側是陸地,漆黑的凍土上落滿陽光,仿佛天空打翻了存錢罐,金色的錢幣斑駁一地。而另一側的汪洋翻騰浪濤,聲響如同天神怒吼。
在它們之間,高聳的燈塔矗立不倒。
“小魚,”屠淵為滄余打開門,紳士地說, “歡迎來到燈塔監獄。”
滄余走進去,裡面就像魚腹中那麽黑暗。
這裡就是臭名昭著的燈塔監獄,被關進來的人要麽是福徹爾最險惡的罪犯,要麽是在戰爭中失敗被捕的雇傭兵。但這裡的越獄率幾乎為零,因為監牢的位置處於燈塔底部,如果沒有獄警放下的升降梯,想要從這裡逃出去,就得徒手攀爬上百米。
和登天差不多難。
“但是,”滄余仰臉去看屠淵,問, “你逃出去過,是不是?”
屠淵笑了,說: “是的。”
然而就算出去,越獄者的前路也無比艱險。跳入大海就只有被淹死的份兒,而從陸地逃離,面前就是無盡的寒冷荒原。大崩山的春日比米拉克的冬天還要冷,而冬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冰和雪會佔據一切。哪怕一鼓作氣跑到大崩山崖,堅守在那裡的海軍也不會放罪犯通過。
升降梯不停晃動,屠淵怕滄余掉下去,一直攬著滄余的腰。
這裡毫無光亮,武岩為兩個人提著小型煤油燈。他是個高大沉默的中年人,但是對屠淵非常恭敬。屠淵不在的這幾個月裡,就是他在管理這所監獄。
屠淵的臉在光下反而更加蒼白,他就是深藏地下的月亮。
滄余問: “你的最後一次逃跑是什麽時候?”
屠淵貼近他,說: “六年前的冬天。”
滄余驚奇地挑起一雙秀氣的眉,說: “當時你赤著腳,跑出了九公裡。”
屠淵說: “是的。”
“可是,”滄余回憶著之前衛弘說的話, “你卻為了一片貓爪草田停了下來,最終身中六槍,又被抓……拖了回去。”
屠淵說: “是的。”
“是你太瘋狂,”滄余蹙起眉,問, “還是你心裡也知道逃不掉,就乾脆放棄了?”
“是我禁不住誘惑,”屠淵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你知道,我有多麽愛那一朵朵盛開在指尖的小太陽。”
他輕輕地笑出聲, “因為看到了,就不能裝作沒看到。所以很想摘一些,哪怕一朵,送給我即將見到的人……那個時候的我以為,從這裡出去,就能見到他了。”
“哦!”滄余在升降機落地的轟隆聲中提高聲音,說, “送給你的那條魚。”
屠淵不置可否,滄余問: “是不是?”
“小魚,”屠淵只是說, “我們到了。”
鐵門打開,監獄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鹽的味道。地板和牆壁都是潮濕的,摸一把,指尖沾的是腐朽的蘚。
更詭異的是,這裡沒有人發出聲音。滄余只能聽見外面的浪濤聲,和海水拍打在燈塔上的轟響。大海的聲音深沉又單調,周而複始,聽久了,浪潮敲擊的對象會從石頭變成心臟。這是來自地獄的誦念,讓人想要躺下,蜷縮身體陷入沉眠,再也不要睜開眼睛。
太絕望了。
武岩配合地將燈前舉,讓滄余能夠看清鐵欄後的房間。
這場景太詭異了。
一間間逼仄的牢房裡,犯人們筆直站立,仿佛身穿軍裝而非囚服。他們目送屠淵和滄余經過,在兩個人走到面前的時候,每個人都向屠淵鞠躬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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