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騎絕塵,”滄余說,“我是說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和掠奪能力。”
“混亂——”屠淵說,“是形容福徹爾大陸最好的詞。”
“所以人們為所欲為,”滄余忽然笑說,“就像你,住著荒無人煙的古堡,出行時卻要1276這樣的系統來服務。”
“你這樣理解也沒錯。”屠淵說,“但我只是,”他稍微思考措辭,“在盡可能遠離這裡。”
“你是元首的兒子,”滄余終於受不了暈車,把糖放進了嘴裡,問,“米拉克對你來說有什麽不好?”
“這裡,”屠淵注視著滄余,說,“讓你和我都很痛苦。”
屠淵此時沒有笑,車裡的光線也不夠,所以他的眼中失去了那種神秘的金色,暗沉得像無盡深淵,讓滄余不停沉淪。屠淵微微垂眸,滄余第一次發現,屠淵的眼睫毛其實很長,看上去質地還相當柔軟。
這個男人是個成熟又危險的雄性動物,眼神像鷹,氣質又貼近蛇,蒼白的皮膚像太平間裡的凍肉。而且他顯然有很強的支配欲,每次兩個人坐在一起,交談的氛圍和節奏都會落入他的掌控。
讓滄余背脊漸躁,心亂如麻。
好奇怪。
“你是要……”兩個人氣息交織,滄余把糖抵在舌尖,入迷地說,“吃了我嗎?”
“如果那樣能讓我們更加貼近彼此的話,”屠淵低聲說,“我求之不得。”
“吞噬是個危險的運動,屠淵殿下不要貪欲當頭。”滄余呵氣,“讓我回家,我給你吃。”
屠淵低下頭,叼走了他口中的糖。
“那麽,”屠淵饜足地說,“讓我們言歸正傳。”
兩個人一起坐直身,屠淵把放在車門邊的文件遞給滄余。
“都是文字,”屠淵問,“看得懂嗎?”
滄余警告地眯了下眼,說:“當然。”
“讀是寫的第一步,”屠淵面露讚許,意有所指地說,“你的簽名水平還有待提高。”
“你剛才沒聽警察們說嗎?”滄余無辜地睜大雙眼,“我是因為爸爸媽媽的死而太過傷心,連筆也拿不住。”
屠淵沒再說話,滄余看完了文件,再次念出題目:“裂縫計劃。”
“屠建濤從四年開始籌備,”屠淵說,“修建鋼牙號戰艦,一定要穿過白霧,到達深海。”
滄余問:“他想做什麽?”
“他不甘心被繼續困在陸地上,”屠淵回答,“大海是一種資源,何況那裡還有人魚。屠家出身內陸,對海洋毫無熱愛。只要有可能對人類有用,屠建濤就不會放過。”
“出資支持裂縫計劃的是藍家,”滄余舉起其中一頁,用指尖點到了,說,“而負責人是你。”
“是我。”屠淵豪不避諱,“這是我被放出燈塔監獄的代價。”
滄余有些疑惑地皺起眉。
“白霧中的危險無法預測,屠建濤不可能親自出海,但他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登船。”屠淵說,“我是不二人選。”
“你們父子,”滄余真誠地說,“真有趣。”
“我也這麽覺得。”屠淵說。
“你不喜歡他,”滄余直接地問,“想自己當元首?”
屠淵挑了挑眉,思考片刻,說:“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應該留在米拉克,那是權鬥的最佳地點。”滄余說,“登上鋼牙號,你只會離陸地越來越遠。”
屠淵並不回答,只是替滄余翻了兩頁紙,說:“出海日期就在兩個星期後。”
滄余“哦”了一聲。
“這是唯一的機會,”屠淵說,“刀俎實驗室備受政府關注,科爾文和瑪琳的名字都在登船名單上。現在他們顯然去不了了,但你可以。”
“我看起來,”滄余問,“像是研究人魚的科學家嗎?”
“你是他們的養子,繼承父母遺志,你名正言順。”屠淵笑說,“何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海底戰士,對嗎?”
滄余緩緩抬起眼。
“小魚,”屠淵覆手按住文件,說,“和我走,我帶你回家。”
滄余沒有答話,許久後,輕輕地推開了屠淵的手。
汽車開上倏然而起的土丘,窗外的風景變作殘斷破舊的碑垣和怪枝嶙峋的老樹。和市中心比,城郊像蠻荒,但空氣清新,滄余摁下車窗,側身趴在窗口。
“屠淵。”他說。
“我在。”屠淵說。
“我,”滄余趴在手臂上,出神地說,“把科爾文和瑪琳的屍骨喂了狗。”
“嗯。”屠淵俯身過來,為他別開亂舞的銀發,扶正了耳邊金黃色的小花。
“我恨他們,”滄余說,“我恨你們所有人。”
“嗯,”屠淵說,“我知道。”
“把我帶上鋼牙號,”滄余側臉貼著小臂,嘟了下嘴,模糊地說,“我會殺光所有人。”
屠淵說:“沒關系。”
城外的天空廣闊,盈潤的綠乍現枝頭,春陽燦燦炫目,微暖的風漾蕩過頰面。滄余望向大海,側臉柔美,雙眼被鬢邊的小太陽照耀得熠熠生輝。
他忽然回過身,任由自己撞進了屠淵懷裡。
“屠淵殿下。”滄余緊緊地抓著屠淵的胳膊,用一種介於信任與挑戰之間的眼神盯住屠淵,“你的目的是什麽,現在說出來。”
“我隻給你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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