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沒有關嚴,月光像是被剪碎的白綢,拋散一床。滄余的長發濃密微潮,與月色相得益彰。一雙蔚藍的眼瞳因由醉酒而尤顯迷離,裡面搖曳著憧憧光影,回繞著潺潺水流。在一切的明暗紛亂裡,是俯首貼近的屠淵。
“不要提醒我,”屠淵溫柔地說, “我們還有一整晚。”
“我們可以再來一次……或者很多次。”滄余閉上眼,像是通知屠淵也像是告誡自己,他說: “我要回家了。”
他喝了酒又做\了\愛,此時面頰滾燙,全身上下的白皙肌膚都泛著豔麗的粉紅。他仿佛迷途在凡塵中的天使,或者一幀空前絕後的美麗影像。
屠淵沉默地吻他。
滄余被吻得很舒服,神差鬼使地說: “如果……”
屠淵等著他說完。
“……如果,”滄余微微蹙起眉,說, “你當上人類的元首,記得別再招惹大海了。大海無力承載的不是汙染,而是人類本身。人類太貪婪,也太強大了,強大到只有白霧才能暫時止住人類伸向大海的手。”
“白霧是這顆星球對人類的審判。”
滄余稍微撐起身,半夢半醒地注視著屠淵。
“屠淵,”他輕輕地說, “抱歉。”
“你永遠不用感到抱歉。”屠淵在滄余指尖落下一吻,說, “哪怕有一天你用匕首刺穿我的心臟,也無需對我說抱歉。”
他握著滄余的手,指引滄余將掌心覆上他的心口。他心跳的力度,肌膚的溫度,滄余都感受到了。
這最脆弱也最強大的地方,就這樣被屠淵毫不保留地送給滄余。
他們在月光裡親吻,直到懷裡的人喪失了力氣,屠淵才離開滄余的雙唇。他扶著滄余的後腦杓,將滄余的臉輕輕按埋在自己的頸窩。
很久過去,滄余伸出手,牢牢地箍住了屠淵的腰。
屠淵在被抱住的那一刻猛烈吐息,他闔上眼眸,一邊呢喃著“小魚”兩個字,一邊連綿地吻在滄余的額頭。
還是舍不得。
怎麽能舍得。
“我該怎麽做……”最後一吻落在滄余的耳尖,屠淵哀懇地低聲說, “才能讓你不再痛苦……才能讓你拋棄過去……怎麽做……才能讓你完全地屬於我……”
滄余緩緩地松開了手臂。
“小魚,你教教我。”屠淵用力住他的後心,顫聲說, “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屠淵,你……”滄余沉默許久,才小聲問: “你哭了嗎?”
屠淵沒有回答。
滄余蹙起眉,費力地脫離出屠淵的懷抱,仰臉注視著那雙泛出血色的眼睛,那裡的情緒如深海漆邃,將滄余牢牢困住。屠淵總是這樣,試圖把他一切有關離開的想法抹煞乾淨。
滄余對此感到氣餒,又覺得很開心。
“我討厭你,”小魚賭氣地說, “你總是這樣。”
“可是,”屠淵問, “你喜歡嗎?”
滄余閉上眼睛,忽然無法堅持下去。他自暴自棄地垂下頭,無助地別開臉,說: “我喜歡,我還想回家。”
他拖著這條酷似陰影的生命在人類世界中行走,就是為了回家。他想要屠淵,他也想要大海。
“我喜歡你的貓爪草和藍玫瑰,我會永遠記著他們。”滄余很難過,他不能去看屠淵,就閉著眼摸到屠淵的手腕,輕聲說, “我給你我的眼淚,你也記著我。”
“我很感激,真的,”滄余說, “謝謝,屠淵。”
下一刻,滄余感到屠淵捧起了他的臉,和他抵額。溫熱的皮膚,顫抖的鼻息,滄余能感受到屠淵幾次開口,卻都什麽也沒說。可越是這樣無聲的反覆越讓滄余心痛,這是來自屠淵的誠摯懇求,屠淵是這樣可憐,又是這樣聽他的話。
滄余不喜歡,屠淵就連“留下來”三個字也不再說。
然而就當滄余要投降的時候,他聽到屠淵說——
“我會送你回家。”
滄余睜開眼睛。
“我永遠愛你,”屠淵輕輕地露出微笑,說, “Elfadil pelume[1]。”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滄余說, “Elfadil solindel[2]。”
***
“藍部長還是沒有回復消息嗎?”貼身保鏢問。
藍允漣搖搖頭,輕輕地推開了光屏,松開了低盤的長發。她看向舷窗外的大海,鑽石耳釘在某個角度熠熠生光。
從昨天早上開始,藍千林就開始不回復她的信息和通話請求,而她發給政府的報告也沒有得到反饋。藍允漣的直覺一向很準,而她現在的感覺很不好。
保鏢問: “是否需要告訴屠淵和尤遠航?”
“暫時不要驚動艦長,”藍允漣說, “我去和屠淵殿下商量。”
她站起身,船輕輕地搖晃,保鏢扶住了她。房間內部的鈴聲響起,兩個人神情都變了。
“小姐,可能來不及了。”保鏢說, “白霧到了。”
藍允漣來到側舷的時候士兵們已經嚴陣以待,鋼牙號放慢速度,尤遠航取消了自動駕駛,親自掌舵。向前看,白霧就在眼前了。
風也推不動那種濃稠的顏色,邊沿輕薄的地方偶爾舞動兩下,像是海神在呼吸。一切都被吞噬,天空被模糊掉了,陽光照射其中,只剩下朦朧的光斑。
鋼牙號逐漸靠近白霧,滄余站在船頭,又覺得仿佛是這巨大的白色屏障在向鋼牙號推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