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余握緊手掌。
“歡迎到家,”屠淵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側臉看向他,說,“才睡醒的小魚。”
滄余沒有吱聲,而是在屠淵撤開手的一瞬間翻身下床,身形敏捷得像隻小豹子。屠淵還保持著俯身面向大床的姿勢,就有東西抵上了他的太陽穴。
屠淵低頭,腰間的槍套裡此時空空如也。
“雙手抱頭,”滄余冷酷地說,“屠淵殿下。”
屠淵聽話地轉過身,面向滄余,同時緩緩舉起雙手。他很放松,在這樣的境遇下依然非常優雅。
“如你所願,”滄余說,“我為充滿期盼的眼睛展現碧藍的天空,給一條瀕死的魚帶去整片海洋。我給你——真實的我。”
他的目光瘋狂又明亮,如同湧嘯的大海。
第5章
白霧
槍口近在咫尺,屠淵卻輕輕地笑起來。
“玫瑰花瓣層疊,海洋深不見底,”他嗓音微啞,溫柔地對滄余說,“你的真實還未全露。”
滄余直接把槍抵上他的額頭。
“對於一個才被注射了轉化劑的人類來說,”屠淵說,“你恢復得真快。”
“對於一個即將被我殺死的人類來說,”滄余回敬道,“你話真多。”
“可我還是想稱讚你,”屠淵說,“小魚很厲害,從我在審訊室裡抱起你的那一刻開始,你的右手就蓋住了我的配槍……只是,你為什麽遲遲不肯開槍呢?”
他向前邁進一步,把眼神送達滄余靈魂深處。滄余本能地後退,屠淵立刻跟了上來。
此時屠淵才像是拿著槍的那一個。
屠淵說:“也許是因為,你並不想傷害我。你發現偽裝不再能讓我俯首稱臣,於是尋找新的對策,好讓我知道,你不是一枚任我輕易操縱的棋子。你的行為是出於自保而非邪惡,你心中的狂暴和冷酷,是為了生存而不得不面對的現實,是你從刀俎實驗室中帶出的陰影。”
“少對我進行心理分析,”滄余皺起好看的眉,“我最討厭這個。”
“好的,”屠淵說,“那麽你不開槍的另一個可能,就簡單多了。”
他說話時也沒有停止一步步前進,滄余的後背已經貼在了玻璃窗上。
屠淵淡淡笑著說:“你根本不會用槍。”
“不然,你為什麽不開保險,也沒有用食指扣住板機呢?”
滄余瞬間變臉,寒光如箭矢一般從他的眼中射向屠淵。他用手槍打向屠淵,就像使用一塊磚頭或者一柄錘子那樣。
屠淵說的對,他不會用槍。
他第一次見到手槍這種武器,就是幾個小時之前,在刀俎實驗室裡的那名巡警身上。
但屠淵顯然訓練有素,準確地握住滄余的手腕,用標準的軍警姿勢奪下槍,並且一氣呵成地打開保險,朝滄余身後開了一槍。
子彈打破了窗戶,砰聲和玻璃爆裂聲刺入耳膜,滄余本能地縮了一下肩膀。他抬起頭,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眉心。
兩個人位置對調,滄余站在原地,帶著點兒懊惱也帶著點兒氣憤。但他毫無辦法,只能等待著頭顱被炸碎。
然而片刻之後,屠淵松開了握著槍柄的四指,讓手槍垂掛在食指上,轉個了圈兒。隨後他把槍別回腰間,重又系好槍套扣子。
“下不為例。”他對滄余說。
“所以,”滄余無視他的寵溺,直接問,“我現在是你的寵物了嗎?”
“我還沒想好……瞧,感情這東西,多麽矛盾。”屠淵誠實地說,“但在我們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你必須先與我住在一起。”
“這裡沒有我們。”滄余稍微停頓,而後忽然展現出了一種自暴自棄的情緒,說:“我想回家。”
屠淵深深地看著他,說:“我知道。”然後屠淵轉過身,“不過現在,請先跟我來。”
滄余原地不動,不太願意接受被屠淵主導的這個事實,對著屠淵的背影不滿地問:“去哪兒啊?”
他完全脫離了今早的狀態,不再贏弱可憐,倒像個任性嬌氣的孩子,嘴巴稍微噘起,眼睛裡的光自然而美妙,前所未有地吸引人。屠淵轉過身,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帶你參觀一下,”屠淵回答,“你未來一個月的家。”
***
屠淵的住所位於米拉克城郊,獨佔一片土地,是一幢融合了哥特和文藝複興風格的建築。踩著盤旋的台階而上,見不到陽光的走廊裡點著幾盞暖黃的燈,石壁上浮雕層生,西方天使和希臘眾神在陰影中相對而生。
這地方寧靜而古怪,仿佛與世隔絕。滄余仔細聆聽,連鳥鳴也沒有捕捉到一聲。
滄余看著屠淵信步向前,顯然是早已適應了這樣的陰暗環境。這人的皮膚蒼白得令人發指,看起來的確像一位常年不見光明的人,
“來,小魚,”屠淵說,“看一看福徹爾大陸的首都。”
滄余走到窗邊。
米拉克城是江流入海的地方,得天獨厚的水資源讓它的科技和經濟飛速發展,如今大樓直衝雲霄,光軌穿梭其中,霓虹燈在太陽開始西沉的那一秒都全部被打開了。城市最中央的六角亭式建築引人注目,那是人類元首居住的宮殿,造型分外古典,簷下掛滿了電子燈籠。
滄余視線上移,蒙塵灰霾的天空像結界一樣籠罩著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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