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滄余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無奈地說, “是哈迪斯的那個冥王[1]。”
冷靜,嚴明,手段殘酷,這不是滄余眼中的屠淵,但這是鋼牙號需要的屠淵。秩序和權力都在這個人的手裡,這樣才能把整個福徹爾大陸收入囊中。
滄余偏過頭,透過湧動在風中的白色皮草,和屠淵對視片刻。
滄余的眼睛像風暴欲來的大海,屠淵知道他的意思。
裂縫計劃正式啟動,滄余開始逐漸撕掉偽裝,直到一點兒不剩。他要回家,也要幫屠淵達到目的。
遊戲已經結束,該做正事了。
***
鋼牙號進入大海,帶著人類衝破白霧的希望,也帶著元首強硬的命令。船上各方人員奔走,保證戰艦平穩行駛。尤遠航親自掌舵,他將灰白的頭髮剪得很短,穿著熨燙整潔的軍裝,左側胸口帶著軍事和紀念勳章。
他扶著舵輪,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除了對於新一代光屏還不是那麽信任以外,他對這一切都得心應手。
等船達到全速前進的狀態時,滄余登上了船頭甲板。
屠淵站在下面,仰臉注視著滄余。陽光從頭頂灑下來,將兩個人的影子都聚成一團,無論屠淵怎麽調整角度,他都不再能用身影將滄余罩住。
滄余正在一點點地脫離屠淵可觸的范圍。
屠淵不喜歡這樣。
但是滄余不知道。
他穩穩地站在鋼牙號的最前端,背脊挺拔,眼皮微耷,望著尖形船頭破開深藍,水花翻滾向兩側,再恢復如初。此時的他不像魚,而是一隻高立岸邊,俯瞰水中暗影的白鳥。
直面無邊的海洋,滄余呼吸微促。今天的風很猛烈,蒼穹中連雲也沒有,他面前是海天一色的藍。這個深邃的,平靜的,美麗的,自由的顏色,完全地把他包裹住了。
滄余覺得自己被刺痛了眼睛,他有酸澀的欲望。多年的堅持有了意義,鮮血淋漓的奔跑有了終點,這裡就是他的家。進入這片廣闊的藍潮,他的心靈和身體就能合二為一。
滄余張開手臂,閉上眼睛,身體——
被抱住了。
味道很熟悉,還和以前一樣,只要滄余聞到了一點,那氣味就順著呼吸往身體裡鑽。圈住滄余身體的手臂也很有力,滄余扶了一把,隔著大衣,仍然能覺出肌肉的質感。
周圍沒有第三個人,浪和風不斷湧來,見證這個奇怪的相擁。
“小魚,”屠淵在滄余耳邊說, “太危險了。”
滄回頭看著他,睜著水淋淋的大眼睛,問: “是怕我不會游泳嗎?”
“是巡邏隊要到了,”屠淵冠冕堂皇地俯首,說, “聽。”
電子風向鴉發出音樂,的確是在向船頭靠近。滄余調整呼吸,順從地鑽進屠淵的大衣中間。
屠淵垂著眼睫,每次他露出這個表情,滄余都覺得這個男人在難過。
“還是想跳下去,”屠淵低聲問, “是不是?”
“先試試高度,”滄余將下巴硌在屠淵胸口, “白霧就要到了。”
屠淵稍微皺眉,讓滄余看清了自己的失落。屠淵說: “還沒有。”
滄余強迫自己專心,說: “總會到。”
“留下來,就像那天在海底。”屠淵緩聲說, “不能有第二次嗎?”
“不能”兩個字已經溢出喉嚨,但是滄余說: “從這裡到白霧要不了幾天,”他用猩紅小巧的舌舔了舔尖牙,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屠淵溫柔地看著他,虔誠地低下頭,幾乎要吻到滄余。但是側舷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滄余被驚醒,偏了下臉。
錯過了屠淵的吻。
***
側舷滿地血水,一大一小兩隻海豚在特製的納米漁網裡無助地撲騰,發出絕望的鳴叫。染血的鐵鉤扔在一邊,上面還掛著半片背鰭。
金蛭川嘴角帶著傷,白大褂都被扯歪了。艾薩克還要出拳,被金蛭川的助手小吉拉著後退。
“混蛋!”艾薩克憤怒地大喊, “這是海豚!我們才離港不到一天……你怎麽敢?”
“博士在進行偉大的實驗!”小吉扯住艾薩克的,不客氣地說, “把嘴閉上,你這個軟骨頭騙子。”
“你叫我什麽?”艾薩克也徹底扔了理智,轉身和小吉打成一團。
“我做一切都是為了科學,算我求求你了,別再拿你博愛仁慈那一套來煩我。”金蛭川喘著粗氣,大聲說, “你知道海洋學家們已經多久沒有看到活著的,新鮮的海洋生物嗎?自從白霧出現,我們就在等待!”
“那就更不能傷害他們了!”艾薩克試圖從小吉那裡掙脫, “你簡直喪心病狂……你沒救了,上帝已經放棄你的靈魂……你,你只能下地獄!”
“根本沒有天堂或者地獄。”金蛭川掀起襯衫一角,胡亂地擦著眼鏡片上的血,說: “這兩隻海豚是我的,我要把它們帶回我的實驗室,作為研究對象。”
他彎下腰去抓小海豚的尾鰭,但是被金帆和護衛隊的人及時攔住了。仁心趕到,撥開圍觀的士兵,跪地檢查。
大海豚被鐵鉤扯掉了背鰭,姿勢怪異地側著身體,光滑的皮膚上淌滿鮮血,已經不動了,仁心無奈地搖了搖頭。小海豚在母親的血液裡奮力擺動身體,也快不行了。
金蛭川還在掙扎叫嚷,滄余已經把小海豚抱起來,直接送過舷壁,屠淵同時將海豚母親的身體歸還大海。在清澈卻不見底的水中,小海豚繞著母親的身體遊行,臉上永恆不變的微笑也變得淒涼。它緊跟著母親,逐漸沉向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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