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帝舜便是生而重瞳,天生的王者之相。
“罪臣不敢。”顏煜咬緊牙關,俯首跪了下來。
“既如此,不如...這人選就由長樂郡公來挑吧。”
顏煜倏地攥緊雙拳,一股熱流湧上喉嚨又被生生咽來回去。
不等他悲戚,十幾個熟悉的面孔就被拉到了他身旁。
他站起身,面前的人皆赤足著褻衣,口覆白巾,雙手被麻繩縛在身後,隱有鮮血滲出,頭髮凌亂,面上是灰塵和黃土,早不複昔年談經論策的模樣。
而唯一不變的,只有這幾十雙堅定的眼睛。
“選吧。”
裴諝懶洋洋的聲音將顏煜拉回到更殘酷的現實,顏煜站在原地,連抬起手指的勇氣都沒有。
“朕隻給你半盞茶的功夫,若選不出,就全殺了吧。”
怎麽辦?怎麽辦?父皇,母后,我該怎麽辦?
顏煜死瞪雙目,淚水混著血絲,將瞳孔映得像淹沒血海的琥珀。
正當他大腦空白時,一道白色身影衝開侍衛,直直撞在了距離顏煜不遠處的刀上。
“老師!!”
顏煜瘋了一樣衝過去抱住了地上的老人,扯出老人口中的白巾,死死壓住傷口,可鮮血還是透過他的指縫不斷溢出,血流得太快,轉瞬之間懷裡的人便再沒了生息。
“老師!不!不行,不行!別死別死別死!!啊啊啊啊啊啊!!”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
顏煜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整個人被襯得更加慘白,他再也忍不住咳了起來,每咳一下便有血從喉嚨滲出來。
“時間快到了,還沒選好嗎?”
身後的聲音幽幽響起,顏煜渾身上下如同被寒冰洗過一般。
他懷裡的人,是自他三歲時便傾力為他付出、教導他的老師,對他來說猶如父親一樣的存在。
他的老師為了不讓他為難而選擇自盡,可身後的勝利者卻並不認可這種行為,甚至視若無睹。
“三,二...”
“我選他!”顏煜閉上眼睛隨手指了一個人。
直到刀刃砍過皮膚的聲音消失,顏煜都沒敢抬起頭,他呆楞地跪在原地,呆楞地任由旁人將老師的屍體拖走,呆楞地任由旁人將他強行拖站起來。
馬車吱呀一聲繼續前行,顏煜失魂落魄地跟在後面,隊伍平靜的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
在到達越國前,共處死了六位吳臣,這是顏煜能撐住病體的極限。
然而痛苦的折磨並沒有結束。
顏煜撿起剛被扔過來筆墨竹簡,心中是無盡的悲涼,他手指顫抖地提筆蘸墨,在竹簡上落下了勸降書三個字。
書信寫好,他無顏檢查,遮羞般卷起了竹簡。
覃國大軍就駐扎在越州城外十裡之處,已經整休兩日。
裴諝命他去送勸降書,然而不到一個時辰,他和那卷竹簡就都被丟出了越州城。
越國國君與軟弱無能的他不同,選擇了另一條路,誓死頑抗,寧玉石俱焚不做亡國奴,並大罵他向賊子低頭,愧對先祖,毫無骨氣。
現在的顏煜已經可以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了,他早九知道,他活著是千古笑柄、覃國的囚徒,死了也無顏去見先祖,只能做孤魂野鬼。
淒厲的呼號在勸降書被退回的當晚響徹整個越州城,戰爭開始得很快,結束得也很快。
一夜之間,裴諝就已經是天下之主了。
本來顏煜覺得自己已經沒用,以為終於可以解脫,但裴諝卻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像是逗弄一隻小貓小狗,覺得有趣要先帶回去,慢慢折磨。
折磨夠了,會怎麽樣?顏煜不知道,總不會以極刑處死一個不足為懼的螻蟻吧?
第三章 朕親自幫幫你
馬車軲軲轆轆走了半月,才終於進入覃國國都。
顏煜甚至都沒來得及看看外面的樣子,就被單獨關進皇宮的一處角落。
他說不清做囚徒和死哪個更差一些。
被關的時日,他聽守衛和送飯的侍女聊到了外面的消息。
裴諝一統天下,正式稱帝,改國號為恆,年號永盛,立長光城為國都。
而他,是各國國君中,唯一一個活著見證到歷史的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不見天日的牢籠裡,顏煜分不清時間,每日只能在筆墨上寥解苦悶。
【遙寄芸娘,永盛元年,初春,微雨,夜夢朦朧,常思故土…】
吱呀..
房門打開,雨聲更加明顯。
顏煜沒有抬頭,蘸了蘸墨。
“在寫什麽?”
顏煜渾身一顫,筆尖砸在信紙上,暈開了一大片墨跡。
他忙抬起頭,本以為是送飯的婢女,沒想到時隔多日又見到了裴諝。
是來殺他的?
他站起身拱手行禮:“陛下。”
裴諝走過來坐到顏煜身邊,拿起了桌上的信紙。
“在寫信?芸娘是誰?”
顏煜並沒有準備說謊,答道:“臣妻。”
裴諝捏著信紙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盯著顏煜上下打量了番,而後放聲大笑,眼角眉梢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還能娶妻?”
顏煜的臉唰地紅了,都是男人,他自然聽得懂這話的另一層含義,可偏偏如裴諝的質疑,他與芸娘並無夫妻之實。
一是因他與芸娘只有姐弟之情,成婚是因父母之命,二是他自知久病纏身,沒幾年活頭,也...正如裴諝所想,沒有兒女福份。
Top